爆竹三兄弟之二炸天

                                                      第二章  炸天

        轉眼間就十年過去了,97年,香港迴歸,全國上下一片高興。這期間,火三和劉莎聯繫過幾次,但大多是談理想,談文學,這時的愛情是處於溫室中的。

        火三的兩個哥哥已成家,搬了出去。火三上高二,學習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火三的父親得了噎嗝,本來家底就不多,給兩個哥哥置辦婚禮,把錢都花光了,親戚朋友都借了一遍,也沒有留住父親的命。火三的母親本打算讓兩個兒子出點錢供火三上學,可兩個兒子都是聽老婆的,說的很可憐,火三的母親怕因爲火三的事兒給兩個兒子造成家庭矛盾,再也沒提。火三知道母親的難處,只好輟學回家了,本來火三很有希望上重點大學的,可家庭情況不允許,父親治病欠下的錢,都是要還的。期間,班主任家訪勸了幾次,可看到火三家的情況,也很唏噓,唸叨着:“一個好孩子被耽誤了。”其實,這種現象在農村比比皆是,好多優等生敗給了貧困。火三和母親住在父親留下的老房子裏相依爲命。

        97年的冬天,村裏挖魚塘養魚,佔了火三家的二分多地,可村裏硬說是火三家開荒的地,不賠償,和村裏領導理論時吵了起來,小州的父親已是村會計,在村裏很強勢,推了火三的母親一下,火三的母親倒在地上,頭磕在一塊石頭上,流血了。從此火三家和小州家種下了仇恨,火三發誓要報復小州的父親。如果不是小州家和火三家結仇,我們爆竹三兄弟還不會出世。

        火三由於沒有學歷,諸事兒不順,再加上母親被欺負,本來前途光明的孩子竟進了魔路。他經常調查小州父親的行蹤,小州家門口有一個小箱子,是給裏面塞報紙用的。一些巴結他父親的人經常給箱子裏塞一些香菸等小禮品。反正這事兒也無人過問,算不上貪污,可大可小。據火三暗地觀察,小州父親這幾年,一共收了2000多盒煙。火三每當看到小州父親吸着不掏錢的香菸時,就暗地詛咒他得肺癆,上不來氣,可小州父親仍好好的活着,還越來越滋潤。

        火三在火車站見有賣雪茄煙的,偷偷的買了一盒,五根。火三把他的高中書紙捲起來,做了三顆爆竹,於是我們爆竹三兄弟誕生了。火三爲我們三個爆竹取名,老大“炸天”,老二“炸地”,我叫“炸人”。他把我爆竹大哥“炸天”藏在了一根雪茄煙裏,火三本來想把我們弟兄三個都藏在雪茄煙裏的,但他想,一旦一顆爆炸,他將不會再吸其它的煙,因此就藏了一顆。我們三兄弟很珍惜這次機會,因爲我們的父母是那些戰場逃兵,也就是啞炮、落捻炮,我們在主人火三手裏得以重生,一定要爲我們的父母恢復名譽,一雪恥辱。我大哥“炸天”也算是不辱使命,光榮的完成了任務。

        那天,村裏面開會,小州父親穿了一身黑風衣,梳了一個背頭,胖乎乎的大圓臉油光發亮,嘴裏叼着我給送的雪茄,不過還沒有點火,他是想借百姓的火,儼然一副大哥模樣。該小州父親發言了,只見小州的父親站在主講臺上,一個村民代表說道:“路會計,我來給你點菸。”村治安主任巴結的說:“路會計的煙是你能點得嗎?”說完,拿出火機給小州父親點上了。小州父親吐了一個菸圈,心想:“好賴當個官,就比百姓強。什麼煙最好吸,那是不掏錢的煙,什麼酒最好喝,那是不掏錢的酒。”小州父親一陣得意。正講着,小州父親感覺不太對勁,聽見一陣導火索的聲音,已經燒到小州父親的指頭了,小州父親趕忙把雪茄煙向外扔去,可來不及了,說時遲,那時快,雪茄煙在小州父親手裏爆炸,炸掉了他一根指頭,大家慌了,趕忙把他送到了醫院。

        小州知道了父親的情況,跟着到了醫院,醫生治療的時候發現少了一根右手的食指,讓小州和他母親趕快去村會議室找。小州和母親看着凌亂的會議室,在一個文件櫃上找到了右手食指,食指的上面還有一個帶血的戒指,小州的母親看着那根手指,手指已經腫大,越看越像那讓女人興奮的玩意兒,罵道:“你個該死的,還單身貴族,喫人的禍根。”罵完就把那根手指扔向門外,那根腫大的食指像一根火腿腸,被門外的野狗叼進了肚裏。小州問道:“母親,爲什麼?”小州母親只掉眼淚,也不說話。小州心想:“看來外面的傳言是真的。”原來小州父親長的排場,也會保養,又有權勢,又有能力,在外面經常沾花惹草,他把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表示是單身貴族,竟給自己惹來了麻煩,要不還能保全一根手指。小州在地上尋找着有用的線索,想找出是誰想害父親。一片炸碎的書紙片引起了小州的注意,他撿了起來,上面寫着一個“火”字,又找了一會兒,找到一個“張”字,拼起來,就是張火,看來是張火的害的。他把這些紙片收集到一起,保存起來。小州心想:“這計謀也只有張火能想出來,要是張火用別的紙張做爆竹,我們還發現不了他的罪行。”

        火三被逮捕了,他承認了自己的罪行。這也算是爲村裏立了大功,因爲從此以後,小州門口的那個大箱子就不見了。我大哥“炸天”犧牲了自己,炸掉了一個人民蛀蟲的一根手指,也算是死的光榮了。按道理說應該被評爲打腐英雄。數年過後,村裏建了一個展館,展示的是爲村建設有貢獻人和事,裏面有一個展品就是那根小州父親的指頭,當然是道具,上面是這樣說明的:“路千里是天子驕子,爲了農村的進程,中了火三的詭計,被一顆叫‘炸天’的爆竹炸掉了手指.......”

        火三判了四年。後來火三才知道,本來要判自己十年的,一是火三的年齡不夠18歲;二是火三的母親給小州父親磕了一上午頭,把頭都給磕破了,才同意判了四年。而小州的父親也是因公受傷,村裏給報銷了醫療費、陪護費、營養費、路費、殘疾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等費用,算了十幾萬塊錢,那時候的十幾萬在市裏可以買一座兩層的樓房。

        2000年前後,中國經濟高速發展,讓人不敢相信,一些新的事情層出不窮,電子產品更新換代更是令人咋舌,電話、傳呼、手機,讓人目不暇接。沒去過廣州、深圳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落後。有一個笑話,講的是一個小偷了20部摩托羅拉傳呼機,打算等風聲過了賣出去,大賺一筆。那時的摩托羅拉傳呼機的價格一天一漲,價格最高漲到三四千。那店家在保險公司買有偷盜險,保險公司按當時一半的價格給予賠償,一部賠了2000元。沒過幾天,這小偷就被逮住了,小偷拒不承認,由於沒有確切的證據,案子一直拖了一年。一年後,小偷的朋友來看小偷,小偷說道:“兄弟,哥出去以,喫香的,喝辣的,什麼都有了。”那小偷還想着20部傳呼機賣到20萬,可他的朋友說道:“哥,醒醒吧,什麼年代,現在流行這個。”說完拿出手機,給打了個電話。小偷急了,問道:“那傳呼機現在值多少錢?”他那朋友伸出兩根指頭。小偷說:“2000元?”他朋友說道:“減去兩個零。”這個笑話充分說明了當時中國社會發展的很快。

        火三從監獄裏出來了,由於沒錢賄賂監獄長,再加上小州的父親和一個獄警是朋友,他在監獄裏吃了不少苦。這四年,火三的母親經常騎着她家那老三輪車撿一些飲料瓶、廢紙之類的換一些零花錢,有時候還會撿一些紅磚,已在她家門口擺滿了,爲了能給火三蓋房子,娶媳婦。在豫北農村,父母給孩子成了家,任務就算完成了。火三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誰願意讓自己的的女兒嫁給一個勞改犯,工作也不好找,就這樣遊遊逛逛過了一年。

        一天,火三遇見了劉莎,劉莎正向村外的公路走去。劉莎上了兩年技校沒畢業就不上了,現在縣城商場賣衣服。劉莎的母親說:“女人在於一嫁,嫁得好比啥都好。”劉莎本來就是美人胚子,一打扮更加漂亮了。由於在縣城見的人多,眼界就高了,平常的也就不看在眼裏了。劉莎見了火三,本打算繞路走的,可是讓火三看見了,說道:“劉莎,我快不認識你了,你看你越來越漂亮了。”這要在以前火三誇劉莎,劉莎肯定高高興興的接受,現在不一樣了,劉莎是商場的員工,追求者海去了,她還會在乎火三,她認爲火三誇自己的話是輕薄的。這也是,當一個人看另一個人好的時候,也就忽略了他的一切缺點,任何輕薄、無聊的話都是金玉良言,一旦看不慣他的時候,任何好聽的話都變成了刻薄、諷刺。

        劉莎看着火三還是穿着幾年前的夾克衫,頭髮像剛從雞窩裏拱了出來,一雙白球鞋已經洗的發黃,她眼裏閃過一絲不耐煩,還帶着一絲說不清的憐憫、同情,說道:“謝謝,火三,你這是要去那裏?”

        以前劉莎是天天火三哥的喊着,這才幾年,連哥也省去了,火三說道:“去地裏看看,聽說大業水泥廠徵地。你這是要去哪裏?”

        劉莎說道:“我去縣城上班。”話不投機半句多,不一會兒就聊沒詞了。

        這時,一輛轎車駛來,是一輛桑塔納,那時的桑塔納也只有縣長級別的能坐。搖下了前玻璃,露出一個人頭,白麪方臉,戴着一副金邊眼鏡,梳着一個三七分頭,黑西服,紅領帶,顯得格外精神,正是路小州。

        路小州上了個自費大學,已經畢業,在縣城建局上班。這幾年農村發展的也很快,以前的荒山也成了寶貝,一個個的石子廠、石灰窯、水泥廠如雨後春筍,快速的發展起來。火三所在的村叫路家屯,荒山很多,現在一經開發,都變成了白花花的“銀子”。路小州的父親路千里由村會計升任村支書,路千里在一些企業都有股份,錢掙得多了去。有人說,90年代中國的工業是建立在無數工人疾病的基礎上的,一點也不誇張,那時候路家屯被水泥窯、石灰窯、石子廠等粉塵污染企業環繞,路家屯的肺癌患者一直很多,經濟發展的同時,犧牲的也太多了。一些有錢的都去縣城賣了房,不受粉塵污染。那些終生打工者,犧牲了健康,換來的錢本是想脫離農村的,可因爲疾病,花光了所有的錢,最後人沒了,錢也沒了。孩子沒錢上大學,又去工廠打工,又進入下一個循環,打工、看病、打工、看病。路小州家在縣城買了房,今天是回家看望爺爺,路小州的爺爺對於農村有深刻的感情,不願意進城,一直留在路家屯。

        路小州朝着劉莎說道:“劉莎這是去哪裏呀?”

        劉莎滿臉笑容,緊走了幾步跟上路小州的車,說道:“小州哥,我到路邊坐車,去城裏上班。”

        劉莎當年是班花,路小州當年也是喜歡她的。那時候,劉莎對火三很好,路小州只有把這份感情埋在了心底。路小州上了大學,步入社會,也明白了錢的重要性,也明白了權力的重要性。路小州已經完全不是那個當年的小跟屁蟲了。路小州停下車,在倒車鏡裏看着劉莎走了過來。劉莎今天穿了一套職業裝,粉紅的領結格外的顯眼,披肩發,高跟鞋,臉上略施薄粉,紅嘴脣,胸脯頂着白色的襯衣似乎要把外面的職業裝撐破。

        路小州看着劉莎近了說道:“莎莎,我正好去縣城,一起吧。”劉莎坐進了車裏,桑塔納發出一陣咆哮,消失在灰塵中。真是“一車紅塵美女笑,無人感念英雄淚。”火三其實對劉莎有感激之情,因爲在火三住牢時,劉莎幫過火三的母親,火三是記恩的。火三望着絕塵而去的車子,彷彿從車子咆哮的聲音中聽出了劉莎嘲笑,火三的心裏一陣滴血,他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劉莎在自己的身下呻吟。

        火三四處碰壁,心灰意冷,他看着當時做的爆竹,還有兩個在哪待著,他真想試一下那“炸地,炸人”的威力,可他不敢,他把兩個爆竹曬乾後,用蠟封住,連炮捻也封住了,心想:“不能自暴自棄。”上次遇見高中的老師,他還鼓勵自己,說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每一個學生在老師的眼裏都是金子,總有發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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