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鄉情075】無父母,不家鄉

不知怎的脖子落了枕,坐上一會實在難以忍受,就外出走走,走在鳳凰城的大街上,一塊塊紅色麪包磚整齊的排列着,路旁的白蠟樹被秋風染成黃色,一點點加深,直到金黃。

走了一陣子,突然腦海中呈現一個畫面,父親在前方急促的走着,步子短、很急,身體僵直的扭着,脖子歪着,這是歲月勾勒出最美的曲線。

不知何故,只要自己一個人靜下來時,總是有父親的畫面出現,心裏反覆的問着:“父親,現在在幹嘛?身體怎麼樣?”

自有了兒子,母親來城裏看孩子,父親獨自操勞家裏,一處老院,近百頭豬,整天忙得不亦樂乎,甚至喫飯都是對付。

父親是一個要強且仔細的人,做起事來,邊邊角角都不放過。你若在幹活,他勢必會給你指點一二,細緻至極。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畫圖紙,是在舊掛曆上用圓珠筆勾勒出的養殖廠房草圖,用行話講應該叫做設計。

這一畫就是三年,不斷的修改、完善,每年我從深圳回來就會拿給我看,我的好朋友去家裏,也會拿出來讓看看。

樂呵呵的分享這間養殖廠房的妙處,每間小圈的大小,如何做隔斷,多遠開一個窗,在哪裏安裝喝水口,如何設計刮糞機、盤制地暖管等等。

當時對於足不出戶的父親,我感到頗爲意外,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裏學來的,朋友們也都讚不絕口。

“這就是我目標,計劃在兩年內完成。”父親開心的說道,臉頰透過粗糙的皮膚微微泛紅,嘴角止不住的向上揚起,這是我見過得最甜的笑。

父親每設定一個目標總能實現,養殖場在2014年如約投產,比目標時間提早了將近一年。

父親還爲原本貧困的家創造了不少奇蹟,比如2008年翻蓋老房子,第二年材料、人工大漲價;2015年設計並建設了沼氣池,第二年就開始查環保,被取締的養殖場不在少數;2015年在市裏買了單價最貴的商品房,第二年房價飆升,不到兩年單價翻倍。

除此之外,有很多讓我深深折服的事情:給大學校長寫信,校長還認爲父親是搞教育的老師;村子裏的誰家蓋房子、院子鋪什麼花磚也有人請教父親;他還自研本草綱目改善豬飼料,親戚給父親取名“小諸葛”。

父親極爲節儉,開代銷點時,父親總是把顧客喝過的奶盒收集起來疊放整齊,然後賣掉。但對我極爲慷慨,爲了給我補營養,每週都會讓我帶上盒裝的牛奶,喝完的奶盒我也積攢起來,放假時裝進書包帶回家交給父親。

2009年剛開始養豬的時候,村子裏不允許,無奈之下想了一個法子,就是把豬圈套在蔬菜大棚裏。

大棚建設也需要不少錢,剛好我休假回家,經過火車、客車的週轉回到縣裏的汽車站,父親騎着三輪摩托接得我。

車廂裏擺放着一個小馬紮,上面還有一件父親的棉大衣,父親斜坐在駕駛座上,我要騎車,被父親拒絕了,那時股骨頭還未被磨損。

到家稍作休息,便和父親到了地裏,大棚的基部已完成了將近一米,是父親和母親一起使用自制的模子、麥秸、泥土、大木槌,一點點的夯起來的,平時母親還在廠子裏打工。

放假加請假一共10天,終於將大棚夯完了,手上磨出好幾個血泡,緊接着我就要回深圳了,父親急急忙忙的爲我準備了兩隻家鄉的五更爐燒雞,我不要,因爲父親和母親從不捨得喫,即便母親是該公司的員工。

就在坐上車的最後一刻,父親哽咽着說:“兒子,這次回來也沒能喫上一頓正經飯,把燒雞帶上,到深圳和同事一起喫。”

太多心酸都被父親的執着和努力融化了,然而父親的榮耀是用什麼生命換來得,三十餘年的強直性脊柱炎、類風溼關節炎,再加上後來雙側股骨頭壞死。

置換股骨頭時,我看到了小電鋸和錘子,醫生給我兩塊骨頭,一個還算完整,另一個已經磨掉了一半,我無法感知真正的疼痛,但看得我鑽心的疼。

父親在麻醉中含糊不清的亂喊亂叫:“你是誰?我怎麼飛起來了?你要帶我去哪裏?這裏真好,很安靜,啥都有。你們不要拽我,你們是誰?我要飛走了,求求你們讓我走吧……”甚至還爆了粗口,這不像平常那個只知道埋頭苦幹的父親。

或許父親是憎恨這個世界的,只不過他選擇了溫柔以待。

沒做雙側股骨頭置換手術之前,很多事情都是趴着完成的,院子裏鋪就的花磚、深夜接生的小豬仔,還有無法下蹲處理的事情。

即便如此父母常對我說:“一定要記住曾經幫助過我們的人,哪怕只是搭一把手的路人,因爲太難了。”

母親虔誠地爲生活而付出,也曾掙扎過,吵鬧過,抱怨過,但從未真正放棄過,直到2020年舉家翻了身,終於將三十餘年的債務還清,終於在所謂的家人面前揚眉吐氣。

我本不信鬼神,但請諸神保佑,讓我的父母平穩度過餘生,不求富貴,只希望平安健康。

無父母,不家鄉,家鄉的美,家鄉的好,家鄉的一切,都是父母用堅韌和辛酸種下的,讓我在原本痛恨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作者簡介:筆名江小北,又名江北小生,山東陽穀縣人,現居素有“江北水城”之美譽的家鄉——聊城。一個熱愛文字的初學者,喜歡徒步、學習、閱讀,致力做一個積極向上、傳播正能量的人,期待與您一起進步,共同成長。

【九洲芳文.鄉情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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