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世界變得更好了嗎?

2005 到 2020,這十五年來,整個社會發生了顯著的變化,技術飛速發展,每個人的物質生活都在不斷進化,而精神文化生活,到底走向了繁榮還是衰敗?

十五年裏,賈樟柯從《站臺》一路拍到了《一直游到海水變藍》。在《站臺》裏,詩人西川扮演了一個文工團的領導,如今,作家梁鴻成爲《一直游到海水變藍》這部紀錄片其中一位主角。

吳曉波和許知遠,從共事的夥伴,變成了各自行業的創業者,而孔亞雷、蒯樂昊、彭劍斌這些天南地北的小說作者,漸漸聚集到單讀出版的陣容。

一家活了十五年的獨立書店,以及它所經歷的起伏跌宕,是這個時代萬象的一個切面。在第六屆單向街書店文學節暨單向空間十五週年紀念活動上,作家、學者和藝術家們齊聚在一起,將這十五年社會變遷的圖景和盤托出。

十五年來,這個社會發生了什麼變化?

陳嘉映(哲學家、作家)

實體書店在現在這樣一種電子化、網絡化的環境中,的確艱難。以單向空間爲代表的書店,還在維持着一種精神形態。單向空間是一箇舊形式加上新創意,我們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存在,把中國這樣的精神要素承傳下來。今年在網上流傳的庚子年的任務,挺過來就是最大的成就,我們不知道能挺過多久,但是我們終究希望,這種精神品質在挺過一年又一年之後,能夠在中國重新繁榮起來。

夏鵬(友鄰優課創始人)

我最早跟許知遠老師的對話來自讀他的書,後來開的書店,再後來錄的節目。今年單向發起“保衛獨立書店”,我們就站了出來。我們其實不是教英語的,我們是教英文的,我很強調文化的“文”字,因爲“語”是個工具,“文”纔是我們能夠真正承託精神的地方。我覺得這種精神的火種肯定還有,可能現在火苗小一點,但只要有火星子,就能傳承下來。所以讓我們無用、自由,先這麼待着,等待未來的春天。

馬寅(阿那亞創始人)

這些年互聯網興起之後,商業越來越難,所有的行業其實都面臨着全面被整合、被升級的狀態,但是我們現在越來越有信心的點,也是文化、藝術、文學帶來的。商業世界這些年最大的一個反思,是發現自己認知的邊界,但是文化藝術帶給我們很多的啓發和靈感,它拓寬了你認知這世界包括商業空間的邊界。突然間我們發現商業空間不是這間屋子這麼大,可能是整個社區這麼大。我們可以跳出這個屋子,在外面找到自己更好的生存和發展的機會。

十五年來,我們爲什麼仍然需要對話?

【主題論壇-對話的精神】現場

西川(詩人)

整個世界包括我們中國,都處在一個巨大的轉折點,你用過去的知識,能討論13、15世紀的問題,但面對現在和未來都不夠用。這個時候一方面是茫然,另外一方面也會問自己,能不能在茫然中鑽出一條道來?疫情當中,我也寫過宋代美術,對話不只是跟當代人對話,也可以跟遠方的人、死去的人、古代的人對話。在今年特殊的情況之下,我個人有很多對話是跟不同的時代、遠方的聲音進行的。

賈樟柯(導演、作家)

18年前,2002年的時候,我拍了一部電影《任逍遙》,影片是以我的老家山西大同,這樣一個煤礦城市爲背景拍的年輕人的故事。很多時候,我的故事、人物,我對社會的理解、判斷並不是很清晰,更多來自真實的生活經驗。所以,我更加需要他人的觀點,需要對話,需要把屬於各自世界底色的東西呈現出來。這些年我一直很享受對話,它們讓我保持以電影領域爲出發點來關照更廣闊的世界。

梁鴻(作家)

這麼多年我有一個經驗,傾聽特別重要,這是對話精神的前提。當你試着傾聽他人看似偏見非常大的話時,你會慢慢找到他的邏輯、出發點,這樣纔有可能瞭解他的生存層面、情感層面,直至充分地理解這個世界。對於寫作者、擁有一點點文字能力的人而言,一個非常大的工作就是把你的精神呈現出來,同時把對他人的精神理解呈現出來。這樣,你的作品,不管是關於現實、歷史、學術的,纔有形成對話、思辨碰撞的可能性。

【主題論壇-對話的精神】現場

吳曉波(財經作家)

這個國家的變革會非常漫長。很多人認爲可以在他們的生命週期內解決這些問題,我之前花了很多時間看中國的演變史,就寫了一句話,中國現代運動的搖擺,它的長度會超過我們的生命。今年的疫情,只是幾十年中國經濟改革過程中所遭遇的突如其來的打擊,每個人的反應可能消極,也可能是積極,而我希望找到積極的因素。對於最終產生的後果,我不是很焦慮,因爲這個過程會非常漫長。

李倫(騰訊新聞副總編輯)

我在網絡公司工作,人文工作者和科技工作者之間的對話的困境,對我來說是每天都會經歷的,怎麼尋找跟數據、跟利益的對話,我發現非常困難。如果我還有一點責任感,就會覺得我們國家當下的境遇非常重要,我特別希望解決這個問題,自己解決不了,就到處求教。旅行也讓我有一個喜憂參半的感受,我發現全世界的人,居然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我們都在尋求對話,都遇到了困境。

許知遠(作家、單向空間聯合創始人)

單向開創了在空間裏對話的特性和習慣。確實,在對話之中,我們理解常人,也釐清自我。我特別能體會那種試圖理解別人卻發現被別人理解的歡暢感,有了歡暢感,社會上的焦灼和衝突就會減少。有一部分被理解,人就會更放鬆,對話就能不斷地深入,就帶我們進入了隱蔽的歡樂。所以我希望,我們一起再走下一個15年。如果大家喫飯的時候都在看手機,形成不了自我理解和對他人的理解,這種生活有什麼意思呢。

十五年來,還有人在關心文學?

【文學圓桌-小說與我】現場

孔亞雷(作家、譯者)

每個作家都會意識到,寫作更重要的是瞭解自己,這個自己是潛意識的自己。小說自帶一種自我更新、自我革命,它像一個有機體。爲什麼讀小說?我認識很多真正愛書的朋友,他們特別快樂,沒有什麼可以真正傷害到他們。讀小說是成本最低廉、性價比最高的事,但它是有門檻的。任何美妙的東西都有門檻,指望有價值的事物沒有門檻,這是非常可笑的。

阿乙(作家)

我四十多歲了,我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創作困境。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我讀《紅樓夢》,讀托爾斯泰,發現很多小說都是富人家寫的,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寫的。這個時候,我就對自己有了一個巨大的認知,無論我有多大期望,也可能不會是偉大的小說家,我只能生活在這個時代裏面。但對我而言,看不懂哲學,又不想打遊戲,就讀小說,就是這樣。

彭劍斌(作家)

有一天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我,我覺得一切都是幻滅的,那天我也不喜歡文學了。這種感覺讓我痛不欲生。第二天醒來,那種感覺消失了,我又重新喜歡文學了。之前我放棄一個愛好沒有任何感覺,但我這輩子只有一天是不愛文學的,但那一天的感受極其糟糕。愛文學,這跟能不能發表、出版不是同一個問題,我只會一天一天地熱愛文學。

蒯樂昊(媒體人、作家)

我寫小說才兩年,但這把年紀已經讀了四十年的小說。小說看起來沒有用,但裏面什麼都有,人們最初有小說也是出於這個訴求,希望消遣,希望看到他人的故事。好的小說不像成功學那麼直接,它的知識是另外一個東西,像空氣、風,無所不在。小說的本質就是這樣,我們需要知道別人是怎麼活的來確認我們自己,確認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爲了什麼。

班宇(作家)

我始終把閱讀小說當成消遣和冒險,我在其中能得到精神上的愉悅,而這個愉悅並不需要對我的生活產生多大的價值。我相信很多人看小說也是這樣。我閱讀時候的心態非常放鬆,從來沒有想從一本小說裏得到人生的啓示、未來道路的指引,就是想讓它們陪着我度過一段時間,這就是文學對我的價值。

陳春成(作家)

問小說有什麼用,就是在把它當成工具。比如說我做一個陶器,它本身的質感和形狀就是它的目的,而不是要用這個瓶子裝什麼東西,裝什麼偉大的思想。我們有時候可以倒過來看,一篇特別偉大的小說,哪怕只有28個字,它會給我一個錯覺,不是小說對生活有什麼意義,而是宇宙的意義或許只是爲了產生這篇小說。

十五年來,時間留下了怎樣的線索?

如果用一件事串聯起單向空間的十五年,那會是哪件事?15年裏,單向空間從最開始做書店、做沙龍,到後來做Mook、做出版、做產品,做一個層次豐富的公共空間。最終,我們選擇這15年裏做過的1500場沙龍,作爲單向空間15週年紀念展的串聯線索。

《無盡的對話》單向空間十五週年紀念展開幕@單向空間·阿那亞店

本次展覽的策展人、單讀設計師李政坷這樣介紹他的想法:

“沙龍是單向空間最開始爲人熟知的一面。從圓明園的小院到今年疫情期間的線上直播,我們在15年裏做了1500場沙龍,它們的時間、地點、主題和參與者,全部印刷出來,掛在了書店。這就是在這個空間裏15年來發生過的對話,它們還將繼續下去,成爲無盡的對話。或許,我們可以從這15年來所有沙龍的主題中尋找到這個時代的某種線索,某種趨勢。”

單向的榮譽出版人和讀者朋友們都加入到文學節中來,他們也談了自己這15年來的變化和感受。

@Castling

在過去的15年中,人們又目睹了一場技術革命席捲全社會,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公衆參與,也重塑了社會情緒。人們樂在其中,分不清自己是這個系統的受益者、參與者還是受害者,或者三者都是。主編吳琦說過:“如果真的對出版、媒體、知識文化有興趣,那麼不論如何,繼續工作就行。事實上我看到有許多荒地需要去開墾去填補,這些都是我們的可能性,不要太早自我放棄。”15年了,我和單讀依然掙扎。許知遠敦促知識分子在公共舞臺發出自己的聲音。儘管聲稱無能爲力,但這些話語本身就是一個開端。

@VM

這是我參加的第一場,肯定也是印象最深的線下沙龍,它因作家們毫不掩飾旳鮮明性格而變得有趣起來。孔亞雷的憤世嫉俗,阿乙的幽默詼諧,蒯樂昊的自信善言,班宇時不時插科打諢,彭劍斌和陳春城兩位青年作家對“老”一代觀點的不願苟同。當然還有主持人羅丹妮的控場能力,都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整場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不停手舉提示倒計時紙張的工作人員;那些爲搶時間佈置會場蹲在露天場地喫盒飯,於電影院、劇場門口始終保持微笑、迎來送往的店員們;十五週年紀念展開幕儀式上,緊張得聲音微微發抖,敘述自己如何與書店一起走來的店長……他們是1500場活動幕後的背影,是他們的辛苦付出、保持理想、艱難生存,讓每場精英雲集的活動都成爲了一個節日。

@aline

自許知遠先生創辦單向空間以來一直跟隨至今,我也算是個老單向迷了!過去十五年內多少個令人難忘的閱讀、聆賞時刻,尤其今年疫情發生時,聽書店小哥哥小姐姐激情薦書,頗感動!單向歷成爲每日翻讀並做筆記的喜事,跟隨羣友一起共讀打卡是我難忘的經歷,並養成了用圖文+語音多種形式打卡的好習慣,以至於把這種方式也帶去另一個共讀羣,引起網友跟隨共讀一本較難完成的小說《追憶似水年華》……會一直跟隨單向空間,祝福大家一起成長!

@卡藍

這次文學節,在疫情的陰影揮之不去的時候,還能聚攏這麼多人,聽到這麼多大腦思維的碰撞和人生的經歷、經驗,給人一種儀式感,我覺得很不容易。在“對話的精神”主題論壇上,李倫老師說,他最近做了一個《十三邀》的讀者訪談,很多讀者都不轉發朋友圈,他們都說了一個詞,叫羞恥。窺一下文學的發展,從80年代以來,似乎漸漸離開了主流大衆的空間和視野了,而我們這些還熱愛文學的人,被貼上了“文藝青年”的標籤,變得不太愛表達了。我覺得這也是單向空間舉辦文學節的意義,讓文學重新回到大家的視線裏,讓我們暢所欲言,把內心的真話表達出來。活動結束的時候,我看到朋友圈裏編姐蹲在夜色中喫盒飯的照片,有點感慨。我想起自己以前和小夥伴們舉辦活動的時候,累得不行,然後一起喫得飽飽的,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話,滿滿的是踏實感和幸福感。活動,必定是吳琦老師說的那樣,有所有基層員工的付出和努力。所以,是不是要加雞腿啊?哈哈哈。

除此之外,兩場賈樟柯電影放映《山河故人》和《江湖兒女》,將我們重新拉回賈樟柯爲我們創造的影像世界,並在其中再次體會時代的變遷與現實的衝擊。

賈樟柯電影連映現場

萬曉利特別專場“你,來替我做個夢”,讓音樂替文學做夢,將這個海邊的夜晚點亮。

萬曉利特別專場@阿那亞DDC

口述史音樂試驗現場《回·家》,是阿那亞家史的第一次舞臺嘗試,浮萍一樣的人們,在實驗聲音的現場回到久別的家鄉。

口述史音樂試驗現場《回·家》@阿那亞DDC

「對話的精神」 第六屆單向街書店文學節

全部日程即將結束

店慶活動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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