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和孃親老了

這個重陽節感慨叢生!在我的記憶中故鄉的人們從不過重陽節,父親節,母親節、感恩節……這些賦予特別意義和感情的節日不曾被提及!多年以前我的出生讓家裏又多了一個女孩,三千金,在那個年代也是沉甸甸的吧!那一年我30歲的父親,他眼望向遠方的時候大多數人猜測他心裏的渴望和期盼時,大概有很多是相同的!

我的爹爹在我小的時候,應該算是帥的吧,在黑白照片上,他看起來踏實、正直,帶着那個年代的人特有的忠誠和倔強。濃眉和堅毅的臉龐,魁梧的塔松一般的身體,不高卻敦實!訥訥的扛得起一座山!

但我不太記得他年輕的樣子,好像一眨眼,爹爹就已經老了,他的背有些彎了,風溼駐紮的腿也會表現出隱隱的痛,走臺階、急行時總刻意的強調存在感,喊他停下來喘喘,不再愛駕着他的“寶馬”閒逛,不愛說話,聽不清楚,走路非常的沉重。

每當回到故鄉一起喫飯,飯後我們坐在飯桌的兩邊聊天,大家好開心,前仰後合地笑。爹爹不善言辭,又很想融入這溢滿愛的溫暖中,於是會很不和時令的來一句毫不相干的打岔話!也許並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只是像要加入遊戲的小孩,熱切而期盼,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熱烈!紅彤彤的熱烈!等到我們安靜下來,那般融合的安靜之後,我忽然會有些恍惚:“你知道什麼是幸福?現在就是,像這樣的一家圍坐,溫溫的像酒過三巡後的空氣,還有在空氣來流淌的親情和愛”

每到這樣的時刻我內心都會無比的柔軟,我的爹爹!那個硬派頭,倔脾氣,雄赳赳,愛沉默的父親變成了掙着做遊戲的孩童。在我的印象中,他從來不善於表達感情,而他對我的教育也是非常的嚴厲,那時的我也不怎麼會表達感情。

忽然想起,一個綜藝節目中特別的故事,其中特別的一段,主人公回憶她和爸爸之間的相處。“爸爸那代人是不擅長表達愛的,從來不會誇她,非常含蓄,對於讚美很吝嗇。”父女間從不曾有過正面的愛的表達!其實,這不僅僅是女主遇到的現實狀況,這是那一代人千千萬萬的樣子!想一想,我也是這樣一個人,我一直會按捺住向父母表達感情。每一次離開我都不敢看她們的眼睛!我怕我的眼淚決堤!

我曾經,而今依然很想寫一本書。想寫李系家族大院裏的故事,我的媽媽姓李!在二十多年前我的外公逝去後來我的外婆也去了!我的媽媽成了孤兒。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一個媽媽也會是孤兒。我們通電話,媽媽距離我萬里之外,她的聲音在電話裏乾乾的,很疲倦,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她,她不哭,我也不能哭。

在我小的時候,我們家住在一排有大大院落的房子裏,院子裏綠樹盈盈,牆上的窗戶是窄長的,有核桃樹的影子映在玻璃上。有汽車的嘟嘟聲此起彼伏!我記得,爸爸媽媽在黃昏的院子裏挖土種菜,載果養雞!他們早出晚歸的經營自己的小窩,撫育窩裏的娃娃!生活艱難卻很溫暖!

很多年後有人問我:“你父母是怎樣的人?”我想了想,一時答不確切!很確定的是心裏無比的愛他們!

生活中最可怕的不是被刺到,而是那種將要被刺到的感覺。近在咫尺人們我總會有碰撞和摩擦!這些常常在黑暗中讓人提心吊膽。

我的媽媽善良堅強,她疼愛孩子,善待鄰居,退休之後仍然操勞不斷,繼續忙碌她的第三代!夏天,我回去故鄉,每一次媽媽總是心心念唸的盼呀盼,一遍一遍看大門!那一天媽媽穿着那一套多年前的背心,墨色的罩面都有些發白,禁口磨損着有幽幽的油光……我探過去擁抱,她暖暖地笑,牙齒整齊潔白眼眶泛紅,鬢角花白。我看着她,覺得好心酸,我的媽媽老了,像個小孩子一樣地老了,而我一直不在她身邊!

從小的時候,我就想離開父母,離開家,去最遙遠的地方,站在世界的那一頭,閃閃發光。我也一直被鼓勵,要努力奮鬥,體面做人,專心做事,這樣你就會得到一切。其實,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其實真相是那麼殘忍,從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唯一不能改變而要面對的,多是失去,失去青春,失去美貌,失去健康,失去親人。

有的時候,因爲這一連串的失去太讓人恐懼,人們只好轉過頭,裝作看不見。有時候想想,人真的是奇特的存在,我們刻意地生活,似乎就是爲了忽視生活。

漸漸長大了之後,自己也經歷着人生的各種角色,生活裏的事情,知道了有那麼多的求不得,不如意,這時候我才感激爸爸和媽媽對生活做出的妥協,他們一直那麼努力,他們一直那麼用心,他們一直相守,他們老了,彼此陪伴。

記得爹爹那時候對我說過,“你不要擔心別擔心我們,你要過好自己的生活,我們都很好呀”,這就是理智,理智可以讓人活得好,不痛、不壞、不惹麻煩,可是它依然解決不了思念,解決不了愛。

曾經認同一個說法,我也說給媽媽聽,:“媽…別擔心我呀,別擔心那麼多呀,你擔心了就會有負能量呀,要放心呀,越放心就越好呀,這樣會增長智慧。””她“哦”,臉上木木的,我知道她只是答應了,她沒法改正,沒法不擔在心上。她是無數母親中的一個,此生我是她的女兒。

如今,媽媽的頭髮全白了,我也有了白髮,爸爸的腿痛的次數也更多了,他常常彎腰拍腿,不怎麼愛說話。他依然忙碌不停,菜園裏,雞舍旁,葡萄架子起落,米麪油菜歸置………不停不歇……

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從小時候到中年似乎是一瞬間,一定要珍重呀!一定要珍重呀,那個暖暖的眼前人,那個乖乖的肉娃娃!如果能夠快樂,那就盡力滿足吧,專注的去愛,認真的生活!愛我所愛!

故鄉離我的生活相隔萬里,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於故鄉我常常離開我一直不在,每次告別故鄉,爸爸媽媽和姐姐們一起站在陽光底下送我,他們臉上似乎有金子隱約閃耀,有笑又有淚,依依惜別依依深情!這些貴重的容顏讓我相信,人生的前路敞亮,風雨後有彩虹,骨頭裏有肉,上天對普通人懷着溫柔的好意。愛一直就在心頭!

親愛的人們我愛着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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