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過的風

        清晨的風凜冽的吹着太陽剛劃過的地平線,有些刺眼的光微微在風中盪漾,宣告這個季節的強勢,一道刺耳的汽笛聲衝破寂靜的長空,似乎喚醒了沉睡着的喧囂,一下子抖擻了精神,都熱鬧起來了。

        一輛白色的大衆汽車駛進了眼簾,直直看過車頭,發現裏面坐着一個面容清秀的青年,約莫二十六七,身着正裝,腰背挺直坐的端正,濃厚的眉毛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略顯憂鬱,時不時的看向右手腕的手錶,他的西裝左胸前彆着一隻工牌,上面寫着某某公司講師顧問:張子河。

      張子河車開到一半停下來了,因爲前面有幾個人正爲了一件不知什麼事情吵的面紅耳赤,他的手握着方向盤,沒有要前進的意思,也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就那麼在原地等了幾分鐘才搖下車窗,朝着那幾個人喊了幾聲,那些專心吵架的聲音包圍了張子河的聲音,過了一分鐘,一聲刺耳的汽笛聲讓幾個人停止了爭吵,他們有人撫着自己的心臟位置,有人受到驚嚇,錯愕的表情定格在臉上,有人張着的嘴還沒來得及合上,就這樣,一起齊齊的盯向汽笛聲響的方向。

        剛剛安靜了一會的空曠停車場,又齊刷刷的喧鬧起來,只是這次針對的是張子河,因爲他鳴汽笛了。看着在他車前指手畫腳,口吐芬芳的這幾個人,張子河依然鎮定自若,全然沒有一絲驚慌,像個局外人冷眼旁觀着一切。忽然,車門打開了,筆直的身體,一米八的張子河站在了他們面前,鞠了躬,說了幾乎話。這回他們又啞然無聲了,或許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或許被這少年的俊秀的面龐和謙謙有禮的話語震驚,呆愣了片刻,一排排靠邊站了,路讓開了,張子河衝着他們微微一笑,開着車揚塵而去,這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沒了之前的興致,甩手離開了。

        張子河剛踏進公司,一羣人就對着他點頭致意,儼然一副公司大領導的氣派,一路走到頭左拐進了一間會議室,會議室可容納三百人左右。裏面座無虛席,有的是爲了完成領導安排的任務不得不來,有些是慕名而來,有些是爲了學習而來,總之,各有各的目的和心思,而坐在最後幾排的兩個人卻懷着學習的目的坐在那裏“認真的聽着”。

        左邊梳着馬尾,畫着淡妝的是季蘭君,坐在她旁邊,濃眉大眼,畫着豔麗紅脣的是李雪,乍一看,絕對想不到這兩位是朋友,因爲反差太大,季蘭君穿着樸素,妝容清秀,一副三好學生的樣子,李雪穿着張揚新潮,人長得漂亮有氣質,看上去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什麼交集點的人,偏偏還是朋友,這兩個人坐在一起並沒有交頭接耳,一個忙着記筆記,一個忙着補妝,想着怎麼勾搭帥氣小哥哥。

        張子河滔滔不絕講完了兩個小時,氣兒都不帶歇一口的,準備走的時候,掃到了後面還沒走的兩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提醒她們,並不是她們不想早早走,只是李雪走的時候,起身太猛,一陣眩暈,眼前一黑,就癱倒在季蘭君腿上,慌神的她好不容易把人拉起來靠在自己肩上,準備打電話叫人來送李雪去醫院的時候,才驚覺有人還沒離開,趕忙投來求助的眼神。

        季蘭君脾氣好的出奇,平時也不隨意跟人搭話,在外人看來就有些怯懦,然而事出例外,僅憑她一個人無法把癱軟的李雪扛出去,平時也沒經歷過這樣的突發事件,一時間六神無主,好不容易逮着一個人,而且看起來是個可靠的男人,自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和希望。

      果然,張子河不負衆望的過去查看,大概瞭解了事情原委,他替季蘭君扛起李雪,不顧形象的下了樓,在路邊叫了車送兩人去醫院,季蘭君感恩戴德的眼神淚汪汪的看着張子河,千恩萬謝,就差跪下了,張子河倒沒被這樣的場景感動到,提醒她趕快送人去看醫生,季蘭君又如夢初醒的把自己塞進了車,一路駛出了張子河視線。

      躺在單人牀上的李雪,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低血糖,她在季蘭君焦急的注視下,睜開了眼睛,得知自己是被一個帥哥扛出來送上車的,李雪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拉着季蘭君就問有沒有聯繫方式,季蘭君只記得匆忙下的驚慌,哪裏顧得上那些,嗔怪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想那些沒用的。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的幫助,但季蘭君很是記恩,想着如果有機會,一定好好感謝人家。李雪卻只顧着想下次碰到怎麼跟人家要聯繫方式,怎麼深入交往一下。不負衆望的又讓倆人遇見了張子河,這一次是張子河在餐廳喫飯的時候,因爲來晚了,座位都坐滿了,但李雪和季蘭君佔着四人的座位,正在給季蘭君講如何包裝自己,如何跟人說話不膽怯,也是用心良苦了,但季蘭君只是聽着應和,並不見得會採納。正在此時,張子河不請自來端着飯菜詢問是否可以坐下,因爲沒有座位了,受寵若驚的兩人連忙讓出了一面,張子河道了謝後一語不發的喫飯,他對面的倆人,一個愣呵呵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個喜不自勝的觀察着張子河。

      意識到對面炙熱的目光,張子河擡起頭,羞澀似的報以微笑,後來,李雪發揮她三寸不爛之舌的作用,忽悠來了張子河的電話,季蘭君目瞪口呆的看着發生的一切,啞然失聲,之前想好的感謝話猶豫半天,還是打了退堂鼓。擔心突兀的說出來,不免叫人尷尬,又擔心說完又沒別的可說,更尷尬,躊躇半天,終於還是閉了嘴。

      直到張子河喫完飯,季蘭君目睹了李雪笑眯眯的跟張子河全程的對話,簡直是無縫銜接,讓她好一陣自愧不如。似乎張子河更欣賞李雪這樣豪爽的性格,兩個人很快便約了飯局,期間李雪喊季蘭君一起去,她哪裏好意思去打擾兩個人,拒絕了好幾回,有一次卻沒法拒絕,因爲李雪的理由是,交了男朋友,得讓各自的朋友互相認識一下。

        恐懼各種社交場合的季蘭君,如坐鍼氈的呆在邊上,一個人除了喫還是喫,認識的人只有李雪一人,而此時這個人卻跟張子河的一衆朋友玩得火熱,季蘭君看了又看時間,拿起手機又放下,再拿起來,翻來覆去看孤零零安安靜靜躺着的手機,此時此刻就跟她自己一樣,毫無存在感,卻又十分尷尬的存在。心中升起一縷愁緒,拿起眼前的啤酒,一口氣喝了個乾淨徹底,心底的愁緒也釋放的徹底,酒量不怎麼好的她,喝到第二瓶的時候,不出意外的醉了,看着眼前飛來飛去的人影,窩在沙發裏,頭頂的閃光燈晃的眼睛都睏倦了。

        回去的路上,依稀有人扶着她,在她耳邊囑咐着什麼,但她喝醉的時候舌頭打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即便說出來,也沒人能聽明白,只顧讓眼底的氤氳之汽瀰漫整個心扉,她想痛痛快快的大吼幾句,或者在無人的街上痛罵幾聲,但這些引人注目的事情她斷然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來,沉默如她,既然無法宣泄,只好沉默,免得丟人現眼。她內心深處就是這樣想的。感覺快到家的時候,季蘭君一把推開扶着她的人,大意是讓人家回去,不需要再送了,糾纏了一會,人終於走了,已經上了電梯的季蘭君,緩緩走出單元門,發覺周圍沒有人,便一股腦蹲下,哭的稀碎,這深更半夜,得虧沒什麼人,不然得把人嚇出毛病來。

      第二天是週末,她沉沉的從夢中醒來,頭痛的厲害,站也站不穩,扶着頭暗自跟酒叫罵,要是酒能說話,估計會嗆得她啞口無言。進了洗手間,洗漱完,喝了點酸奶,緩解酒勁兒的時候,她又回想起喝酒的情景,一陣悔意又佔據了心扉,不爭氣的酒量,還偏要喝,幸虧自己沒有斷片,也不會耍酒瘋,不然,她的那張老臉就要被自己丟到天上去了。

        她這纔想起,送她回來的李雪,到處找了半天,沒看到李雪的身影,打電話一問才知道,他們自己都喝的人五人六的,還是張子河幾個沒喝酒的朋友把他們一一送回家的,李雪讓沒喝酒的朋友吧季蘭君送回了住處,自己跟着張子河和另一些朋友又跑去蹦迪,大半夜折騰到快天亮時才結束,這會都深陷朦朧的醉意和香甜的夢裏呢。

        季蘭君如夢初醒,放下手機突然驚跳起來,那昨晚送自己回來的人是誰,她還記得把人推推搡搡,心生懊悔的罵了一遍自己不堪的酒量,就這樣堪堪的一早上過去了。等李雪回來都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的事了,季蘭君開了門,怔了幾秒,看着眼前三個人繞過自己擠了進來,李雪和張子河她都熟悉了,但還有一個人,她沒明白怎麼也跟着一起來了,李雪爲倆人做了介紹,季蘭君才知道這第三個人,是昨晚送她回來的人,張子河的朋友周宇揚。季蘭君想找個老鼠洞鑽進去,但看對方不以爲然侃侃而談的樣子,倒覺得自己想的多了。

        他們的晚飯是在這個小公寓裏喫的,四個人結伴出去買菜,清洗,加料,最後端上桌,給這個平時冷冷清清的住處增添了許多熱鬧。話說表面看上去冷冷的張子河,跟人熟絡起來,倒也是個食人間煙火的普通男子,再加上他的朋友周宇揚在場,有說有笑,相互之間開着玩笑。面對熟人,季蘭君放下膽怯和矜持的那層僞裝,大大咧咧的和朋友相互調侃,這一過程中,她沒發覺來自對面時不時看向自己的目光。直到他們要走的時候,李雪和張子河單獨到一邊去肉麻了,安靜下來,季蘭君才感覺到尷尬,因爲就剩他們兩個人相顧無言的大眼瞪小眼,周宇揚提議去喝一杯奶茶什麼的,季蘭君看乾站着也是站着,倒不如聽周宇揚的提議,倆人便進了一家店坐了下來。周宇揚可能見的場面多,又能善談,滔滔不絕的跟季蘭君說着話,季蘭君只管點頭或者稱讚附和幾句,完全不用費盡腦汁的想什麼話題,這於她而言,最好不過。

        等李雪他們“敘舊”回來,都過去一個小時了,季蘭君由衷的佩服那些說話不嫌累的人,牙疼的看着李雪難捨難分的送走了張子河,兩個人就差粘在一起了,要不是周宇揚打電話給張子河,怕是他們兩個人還要再接着聊幾個小時,季蘭君想想就頭皮發麻,忙喊李雪回家。

        李雪跟張子河感情發展之迅捷,讓季蘭君覺得不真實,才短短一個月不到,自己就已經被好姐妹拋棄了,週末扔下她一個人,下樓喫飯也一個人,自從上次熱熱鬧鬧的聚過一次後,好像所有的熱鬧都在那一刻之後散盡,季蘭君苦悶的宅在家裏,一個人哪也不想去,正在暗自傷神之際,一閃而過的微信消息讓她頓時有了精神,看到是周宇揚發的消息,問要不要一起喫飯,反正各自的好朋友都雙雙的去約會了,只剩了兩隻孤獨的單身狗,還不如湊一起約個飯,比起尷尬,季蘭君更怕獨自喫飯,於是欣然答應。

        在這樣的一個多月裏,被拋棄的兩個人組成了新的約飯小組,下班喫飯,週末喫飯,只要是時間允許,就約起來搓飯,然後周宇揚送季蘭君到樓下,再折返,麻煩別人的次數多了,讓季蘭君有些歉疚,她不喜歡老是麻煩別人,一來欠了人情不好還,二來耽誤人家事情,最後乾脆咬咬牙說自己另外約了伴,近期一段時間就不跟周宇揚約飯了,果然周宇揚便不再約了,到了飯點,季蘭君除了外賣就是外賣,一個星期就給她喫膩了,奈何人就是這樣。

        又一個週末,對於新上映的電影是她期待已久的,本來和李雪說好上映了兩個人相約去看,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得不含着淚花跟期盼的電影說道別,默默的在朋友圈發了一條信息:有電影票兩張半價售出。不一會有了新動態,查看後是周宇揚發的消息,說要買走電影票,季蘭君叫他來取,周宇揚來的很快,但是拿了電影票沒有發馬上走,反而可憐兮兮的說自己很喜歡的電影,但一個人看怪可憐的,言下之意,想找個夥伴一起看,纔不會無聊無趣,季蘭君又不傻,很是心動,但認真想了想,確定周宇揚沒有其他夥伴之後興沖沖的衝着周宇揚大言不慚的收回了電影票,跟周宇揚勾肩搭背的去了電影院。

        果然,不管幹什麼,兩個人一起纔是最能緩解孤獨和憂傷的,乾脆就這樣一直下去,很高興,季蘭君生平第一次有了知交。漸漸的在周宇揚的影響下,話多了起來,動不動就笑。

        張子河和李雪步入正軌,想着談婚論嫁了,中間雖然吵過架,但是每次都是張子河先低頭,李雪不是無理取鬧的人,自然也就和解了。李雪每次回家跟季蘭君講起,面上會出現慈母般的笑容,氣的季蘭君想轟李雪出去睡,這個時候李雪總是讓季蘭君加一些亂七八糟的微信,說是替她物色的男朋友,結果都是人家婉言拒絕季蘭君,統統刪了那些微信之後,季蘭君不再隨便加陌生人了,也不會再隨意抱有幻想。季蘭君不是沒人喜歡,只是她這樣戒備的心,完全接納一個人需要的時間很長,但現大多數人缺乏耐心,還沒等到季蘭君吐露心聲,對方早已撤出,另覓良緣了。畢竟季蘭君相貌平平,表現又不突出,實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沒什麼可留戀的。

        也許很多人相信一見鍾情,很多人相信日久生情,對於季蘭君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她暫時不去想那些眼花繚亂,心神嚮往的美好愛情,她想簡簡單單的過一陣,好巧不巧,周宇揚在一個凜冽的夜晚,領着喫完飯的季蘭君到處瞎逛,逛着逛着,到了個公園,便坐在長椅上,晃晃悠悠的說:就像這樣一直到老該多好,季蘭君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那就趕快找個伴啊。周宇揚謹慎的小聲道:那不如你陪着我唄,季蘭君驚詫道開什麼玩笑,自己將來可是要找一個有趣的老頭兒,讓他陪着自己的。周宇揚又道自己也會是個有趣的老頭兒的。季蘭君傻了眼,認真的盯着周宇揚的眼睛問什麼意思,她不想讓人玩笑似的拿捏自己,那樣並不好玩兒。周宇揚嚴肅起來,其實剛開始他都在很認真的說每一句話,只是季蘭君下意識的忽略了。

        周宇揚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從她喝醉的那晚講起,從他們在小公寓做的第一頓飯講起,從兩人一起約飯講起,到後來越發覺得離不開季蘭君這個人了,因爲感受到了溫暖,便很難再割捨,似乎就是這樣。季蘭君看着陷入深情的周宇揚,咬咬牙,什麼話都沒說,只說別開玩笑,惶惶不安,不能自已,徑自一個人回去了。

        季蘭君覺得這樣神祕的窗戶紙被捅破之後,很難面對自己,以後見了周宇揚她不知道如何自處。其實她的內心深處何其渴望這樣的感情,但是深埋在骨子裏的自卑感和真真實實的落差,讓她冷靜的恢復了理智,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周宇揚可比她優秀太多,人長得不差,性格又喫得開,身份和她天差地別,要不是因爲李雪,她跟周宇揚、張子河可謂是八杆子打不着。按理說,他們能做朋友就該千恩萬謝了。

      說到底,季蘭君是沒有感覺到周宇揚堅定的立場,她看到隨時破滅的安全感,明白這只是一時的衝動和美好的希望罷了。雖然事出突然,但季蘭君深思熟慮之後給的答案是:你值得更好的,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不合適。一句話就已經提前終結了這場“友情”,季蘭君明確的告訴他,完全不可能,即便現在能走到一起,以後因爲種種原因,也一定會分崩離析,與其日後痛苦百倍,不如現在決絕果斷。

        周宇揚從一開始就小心翼翼的維護着這段脆弱的感情,可究竟還是要兩廂情願才能一起走到頭,此時他看不清季蘭君,也看不清自己,季蘭君害怕和擔心的可不就是自己的決心麼,但現在遭遇拒絕,他質疑自己的做法,甚至覺得傷害了季蘭君,讓他們陷入了糾結痛苦的困境。

        一段時日都沒有再見面,周宇揚將這件事告訴了李雪和張子河,因爲不知道怎麼辦,季蘭君又是什麼都會悶在心裏的人,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問她。便尋求兩人的建議,三個人坐在一起商議了半天,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李雪還是覺得先回去陪陪季蘭君,不然她會一直想這件事情的,最後告訴周宇揚如果不能決定一輩子的事情就不要貿然跟她說什麼在一起,因爲這個年紀,要是對自己說的話不能負責到底,那就還是一紙空談,只要不傻,都沒辦法相信。

        平日看着談笑風生的周宇揚,其實在經歷過的幾段感情中,都很認真的,但大多時候被女方拋棄了,而他則會沉浸一段時間才稍減悲傷,那時候他的女朋友膚白貌美,但華而不實,不似季蘭君,不經意間的一場聚會,稀裏糊塗的闖進了周宇揚的生活裏,像兔子闖進了花圃,驚慌,敏感的上躥下跳,被周宇揚迎頭撞上,帶給他許多的驚喜和不曾體會過的溫暖。

        回想起和季蘭君的點點滴滴,他覺得自己認定了這個人,就想要老了以後,還能結伴而行,在公園的長椅上,閒話家常,看花,看雨,看四季變化。所以,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自己寫了很多類似書信的話語,貼在五花八門的氣球上,讓李雪幫忙帶給季蘭君,一次兩次三次四五次,寫的肉麻的話多了,送的次數多了,連李雪都煩了,嚷嚷着讓兩人滾一邊傳書去,自己不樂意做個傳話的書童,季蘭君像是緩好了最初的彷徨和驚慌,在李雪和張子河的輪番勸導之下,終於接受了,管他什麼日後磕磕絆絆,身份落差,管他什麼柴米油鹽醬醋茶,統統拋諸腦後,開始了她自己認爲的“轟轟烈烈”的愛情路,在李雪的不屑一顧中,扔下一堆爛攤子跑去找周宇揚了。

        李雪和張子河爲了慶祝這對有情人,制定了一個旅遊計劃,還沒來得及規劃,就開始了匆忙的行程,季蘭君大概是第一次跟着相熟的人出遠門,一路上的路線,行程,車次,她都沒有操心太多,都是李雪和周宇揚在策劃,她只跟着走就好,張子河雖然略有異議,都被兩個人否決了。

        四個人一路走一路玩兒。有時候大晚上,他們還在找住宿的地方,然而四個人不可能永遠黏在一起,尤其李雪好貪玩,走散是常有的事情,一次李雪朝着人流走進了一條小喫街,三個人邊打電話邊找,找着找着都被人羣擠散了,周宇揚和張子河兩個大男人倒還好,季蘭君因爲手機快沒電了,匆匆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就到約定的一個顯眼的地方去等其他人,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唯一能仰仗的手機也耗盡了最後一點倔強。

        在黑黝黝的晚上,沒有可以聯繫的手機,季蘭君的安全感降到了零,她儘量站在亮光處,好盼着他們快回來,她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等她借到了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後,無數個未接來電的顯示和消息衝擊着她的耳膜,她撥過去周宇揚的電話,無人接聽,再撥李雪的,無人接聽,再撥張子河的,還是無人接聽,她慌了,一個又一個的撥打周宇揚的,接着是李雪的、張子河的。終於,在她撥打張子河的電話快失去希望時,終於接通了,那頭聲音沙啞,感覺憔悴疲倦到了極致。季蘭君忙問人找到沒,怎麼不跟自己匯合,現在他們人在哪。張子河什麼話都沒說,就告訴她往哪個方向的那個醫院來。

        季蘭君還沒問清楚怎麼回事,那邊掛斷了電話,她腳下一軟,腦子空白一片,眼前似乎也旋轉起來,但她什麼也不敢想,橫衝直撞的攔下一輛車,報了醫院名字,催命似的催着司機,胡思亂想的期間是十分難熬的,下了車她按照張子河說的樓層,房間奔去,逮着人就問在哪,拖着疲憊的身子,她的嘴脣發白,沒敢流眼淚,直直往那個房間衝。

        等到真的看到了那個病房號,她卻忽然不敢靠近了,她怕看到他們三個任何一個的面孔,尤其是周宇揚。她的心猛地抽了幾下,慢慢推開門,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的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簾子,隨後,一張憔悴的臉衝進了她的視線,她回過神似的,拉着張子河胳膊問怎麼回事,張子河感覺季蘭君的指甲陷進自己的血肉裏,竟然連疼都感覺不到。在身後的兩張牀上,各躺着昏迷的周宇揚和李雪。

        季蘭君看到這樣的情景,衝過去趴在牀邊看着安安靜靜眯着眼的周宇揚,眼淚終於泄洪似的大顆大顆的滴落在手背,砸着此時痛的透徹的心,張子河把她強拉到門外,從來只細聲細語說話的季蘭君,鮮有的朝着張子河吼叫怎麼回事。

        張子河說自己找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要過馬路的李雪,他站的太遠,又是揮手又是喊叫,但李雪沒聽到,等他跑近一些時,李雪已經在馬路中間,纔像是聽到了呼喊一樣,回頭看向自己的位置,卻忘記了自己在過馬路,一輛車急駛而來,一道身影一閃而過,推了李雪一把,卻已然來不及了,一道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刺進了在場人的耳朵裏,車同時碰到了兩個人,隨後兩人被緊急送往醫院,好在李雪被推了一把,傷的不是很嚴重,但推開她的周宇揚傷勢很重,搶救無效後猝然離世。

        鼻涕眼淚齊流的季蘭君恍若做了一場夢,她希望這是一場夢,這樣夢醒的話,再次站在她面前她放在心上的人還完好如初的笑着邀請她去看電影、喫飯,只是如果不是清醒着痛苦,又怎會幻想這是一場殘酷的夢呢。季蘭君聽着那些話,耳朵嗡鳴不止,一陣天旋地轉,隨後便不省人事。

        悠悠轉醒後,看着眼前的張子河和還未恢復的李雪,想起之前好好的四人,一夕之間成了這般模樣,想起周宇揚,眼淚吧嗒吧嗒的又掉下來,當初周宇揚說的話做的事,浮光掠影一般出現在腦海裏,只消片刻,她再也想不下去了,心被刺的生疼,像被一片一片的剝離,她爬到周宇揚牀邊看着那略帶生機的臉,心想這是最後一眼,一眼此生,漫漫無期,清風明月,搖椅閒談。

        因爲事故原先定好的旅行已提前結束,周宇揚的後事在其家人和張子河等一衆朋友下操持結束後,過了一兩個月季蘭君就帶着周宇揚生前寫給她的書信,踏上了南去的火車。臨別前,她見了恢復後的李雪和張子河,三個人相對無言,本來直接就可以走了,但是臨了,還是主動聯繫了李雪和張子河,有什麼辦法呢,到底還是有牽絆的吧。

        縱然李雪以前很歡脫,但現在經歷了一場難以忘記的悲痛似乎是沉穩了許多,但每次見季蘭君還是難掩的悲傷和不知是愧疚歉意還是悔恨。季蘭君每次看到前來問候的李雪和張子河,她都會想起那些事,走到熟悉的街角,看到熟悉的餐館,還有冷飲店,這些都讓得她心痛的無法呼吸,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所以,她決定暫時離開,對於李雪和張子河,之前來看她時季蘭君都是愛理不理,總是排斥他們來看她,甚至埋怨他們,心底一股恨意暗生,但他們走後,她更煎熬,說不上是恨還是厭,內心深處還是依賴着他們吧,但她無法釋懷,因爲周宇揚,她不能原諒兩個人,也不能原諒自己,與其煎熬矛盾,還不如遠走他鄉。

      世事無法如人所願,那就不如不見,彷彿回到了原點,依舊一無所有,只是換了個地方罷了。

        南來北往,行人匆匆。那些曾經的歡聲笑語不再,那些街頭熟悉的身影不再,依然在的還是一個個落單的背影,在人海里散落飄零,就像一陣清風拂面,來去無蹤。這些歲月裏殘存的一絲絲溫暖和牽掛,來不及悲傷和懷念,就一點一點被擱淺,風乾、直至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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