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退休生活(小說) 4

看官見我中了400萬大獎,一定是極羨慕我的。“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是兩千多年前莊子先生說的話。大概意思是說,看官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中大獎會快樂呢?

中大獎我認爲是老天爺在捉弄我。當我結婚時需要錢,中不了獎;當我要養孩子時需要錢,中不了獎;當我荷爾蒙分泌過剩時,中不了獎;當我要買房子時,我中不了獎。好嘛,現如今我不怎麼分泌荷爾蒙了,前列腺肥大時中了大獎,我高血壓高血脂時中了大獎,我中了大獎又如何?

會有聰明人說自己花不了給父母用吧,孝順父母當然是我義不容辭的義務,父母爲我是操碎了心。我出生在一個貧窮世家,我家三代單傳,父母從小寵我,我自然成了“媽寶”孩子,我的人生都是父母一手安排的。粗茶淡飯的日子無憂無慮無驚無險地度過,我家是貧窮世家,可見不會讀書是門風,我高考落榜了,父母花了不少積蓄找關係把我送到部隊,就這樣我當了三年兵,三年也沒幹什麼,就是餵豬種菜跑跑腿。記得我入伍的那天,媽媽哭得好傷心,我在隊伍裏鼻子也是酸酸的,心裏想我到了部隊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好好孝順父母,不再讓他們揀爛菜葉喫餿飯了。

三年過去了,我除了身板結實了點,一切沒有改變,我揹着行李提着包回家了,在家一呆就是兩年,兩年間又是父母疲於託人找關係,總算等到一個復員指標,分配到潯城軋鋼廠。上班報到那天領導問我會啥?我說什麼都不會,領導就把我分到軋鋼車間。回家跟母親一說,母親心疼地流了眼淚,父親又得出門找人。

在軋鋼車間上了一段時間班之後,我才明白母親那天爲何流淚,軋鋼車間就是火紅的戰場,大腿粗的圓鋼被燒得紅彤彤經過軋機幾個來回變成食指粗的鋼筋,我們的武器就是手上的鐵鉗,夾住紅彤彤的圓鋼準確送到軋機的嘴裏,轟隆隆的場面壯觀,熱烈的圓鋼在歡快的鐵牀上跳舞,如蟒蛇出洞。有時熱舞沒跳好,就跳下了鐵牀,朝一旁休息的軋鋼人衝來,跑不掉的就蜷縮在椅子後面,手指粗的鋼筋一圈一圈地拍打着椅子靠背,每一次的聲響都讓地下蜷縮者驚悸不已。被邀請共舞的人,性命雖無虞,燒焦了鞋子燙傷了皮肉是少不了的。

我也是成天陷於危在旦夕的恐懼中,父親回家傳來好消息,說領導講這是試用期,要等統一分配。母親聽了拍着胸脯大舒一口氣,好了好了,臉上帶着笑容。最終我被分配在鍋爐房上班,燒鍋爐的,給澡堂和食堂送熱水和蒸汽。這個工作好,冷不着,不過就怕過夏天,功率再大的風扇也吹不走籠罩在身上的熱和寂寞。

一到冬天,我這裏就熱鬧起來,找我洗澡的人絡繹不絕,具體說是職工的家屬或是外單位的熟人,那時候洗澡可不如現在的方便,費錢,到我鍋爐房洗澡,熱水敞開用。我就是那時候學會抽菸的,再不是媽媽的好寶貝了,母親是不允許我抽菸的。自從我抽菸後,我覺得自己纔是正真的長大了,我看世界的眼光也變了,開始喜歡女人來鍋爐房洗澡,大家可不要想歪了,我是絕不會做偷窺之事的。我是說,看到女人洗完澡出來時,好美。她們離開的時候還會對我抿嘴一笑,對,我開始分泌荷爾蒙了。我好樂意她們來的,不給煙也可以的,其實我還在爲她們守門呢,防着那些莽撞的男人們亂闖。後來我看到過一幅畫叫“貴妃出浴圖”,才知道古人也是喜歡女人洗完澡的樣子。

父母爲我付出了他們全部的心血,最終沒有養出一個掙臉的兒子,我看得出他們失望的眼神。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好,我拿工資後,不要我一分錢,繼續供我喫供我喝。我知道他們過的恓惶,可我當時渾然不知,毫無愧疚感,現在想來我連貓狗不如。這樣的好父母,我當然要好好報答,好好孝順,我中了大獎當然要悉數給他們,讓他們過上天堂般的日子。哦,我的淚水要淌出來了,我忽然傷心起來,讓父母過上天堂般的生活,天堂生活是什麼樣的,爸爸媽媽,你們能告訴我嗎?你們的兒子中大獎啦。

老天爺就喜歡這樣捉弄我,還沒等我中大獎,了卻我的夙願就讓我的父母去了天堂,過上天堂的日子。是啊,我的父母親就在我結婚生小孩的第二年一個寒冷的冬天夜晚死去的,父親在浴室裏,母親在浴室門口,看情形是母親要去救父親,他們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那天我的孩子在醫院住院第十天,當然記得很清楚,醫生催我交醫藥費,兩千塊錢我拿不出來。我忍心丟下孩子不管得去操辦父母的喪事,我頭髮一夜白了,那些日子我真不知道怎麼過來的。

更讓我難受的是,液化熱水器是我買的,別人在我的鍋爐房裏洗熱水澡,我想讓兩位老人在家也能洗個熱水澡,是我害死了父母。

我要這四百萬有何用,我的爸爸媽媽用不到啊,我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內心的遺憾。。。。。。不好意思,電話響了,夜半鈴聲,電話那頭的聲音嘰裏呱啦捋不清,我當然知道是誰,東兒讓我趕去喫夜宵。

還願意聽嗎?那下次有空接着講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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