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閣】冬天裏的一盆火

熱乎乎的炕頭,一盆紅通通的炭火,是我童年記憶裏最溫暖的畫面。

記憶裏的冬天總是來得特別早,而且嘎嘎冷啊。

我們家最怕冷的人,當屬奶奶了。剛一入冬,她就捂上厚厚的棉衣,兩隻手插進袖筒裏,不停地叨叨:“冷死了,火盆,火盆!”

火盆,爸爸早早就準備好了。

開始就是那種泥築的火盆。活好泥,往廢鐵盆外面一糊,刮光滑平整,晾乾了,把鐵盆摳出來就完活了。

做完飯,剩下一竈的炭火。媽媽就用鐵掀,把炭火扒出來,放進火盆,端進屋中間。

奶奶總是第一個湊過來,把雙手往火盆上一籠,滿足地放出一聲長長的慨嘆:“爹親媽親不如火親啊!”

每到晚上,點起油燈,媽媽搓麻,納鞋底,爸爸編筐編簍,而我和弟弟圍着火盆,纏着奶奶講故事。

奶奶,用爸爸的話說,那叫大字不識一個,但講起故事來,一般人真不是個(比不上的意思)。連見多識廣的姥爺都誇她,老太太不簡單吶。

奶奶盤着腿,先不緊不慢捏出菸絲,給自己的大煙袋鍋裝滿了,再用火盆裏的火點燃,用力地吸一口之後,這纔開始講故事。

奶奶的故事,無窮無盡一樣。從童話到評書,無論是傳說,還是真事,她都能講得繪聲繪色,津津有味。

我總是聽完一個,還纏着她講下一個,直到媽媽拿笤帚旮瘩比劃我,讓我乖乖鑽進被窩爲止。

可以說,我的童年,都是枕着故事入眠的,所以,我的夢境總是光怪陸離,五彩紛呈。

那通紅的火盆,暖的是手,更是心。當然,還有胃。

喫貨如我,怎麼能放着紅紅的炭火浪費呢?

於是,聽故事的同時,又多了一個科目,那就是烤喫食。

那時家裏困難,說是喫食,其實就是一個地瓜,一個豆包,一把玉米粒這些。

地瓜呢,就埋進炭火裏,一個故事講完,它也就滋滋響着,冒出香氣了。豆包,就放在邊上烤,很快就幹軟了 ,別有一番味道。

最有趣的就是燒玉米粒。玉米放進去,一小會就“噼啪”幾聲響,得趕快用鐵筷子夾出來,不然就燒焦黑,起煙燒沒了。

我纔不管燙不燙,胡不胡,抓起一粒,兩隻手交替着折騰幾個來回,再用手搓一搓灰,就進嘴裏了。滾燙,卻又分外香甜。

奶奶總是皺着眉,心疼地說:“盡糟蹋糧食!你喫這一把,要是熬粥,夠全家喫一頓了!”

我嘴裏說着不吃了,不吃了,手裏動作可一點不慢,幾粒玉米瞬間進肚。奶奶總是痛心疾首地說我:“敗家子啊!”

每每喫得嘴巴污黑,滿手的灰。卻又嬉皮笑臉,喊着:“香,真香!”氣得奶奶拿菸袋鍋子敲我,媽媽笑罵:“貪喫鬼!”

可惜,火盆變成了暖氣,扎着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也步入中老年行列。只有那火盆,依舊在我心中紅通通,散着熱量,飄着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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