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漫記(十一):下雪,便覺甚是愛你

在去伊朗之前,我沒有見過鵝毛一樣大的雪;在去伊朗之後,只要看見雪,我就會想起那段平淡卻又富足的歲月。

我出生在東海的一座小島上,這裏有山、有海、有風、有霧,唯獨沒有雪。

後來,我去杭州上大學,才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見了雪。

那天從寒冷的宿舍裏醒來,鞍山的姑娘正準備出門。“你不帶傘嗎?”我鑽在被窩裏問。

她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下雪爲什麼要帶傘?”我想,對於雪,她終歸比我更有經驗。

誰知道,半個小時後,她渾身溼漉漉地回來了,對着我這個全宿舍唯一的南方人大喊:“你們這是什麼南方啊,雪落在身上馬上就變成了水。”

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去見一次北方的雪,堆一次北方的雪人,看一次雪花落在身上久久不化的樣子。

幾年後,伊朗滿足了我的願望。

鵝毛一樣大的雪從空中飄下,落在樹上,落在車頂,落在草裏,落在地面,一會兒工夫,便積起了厚厚的一層,再一會兒工夫,入目的就全是白色。

我衝到樓頂,在漫天的飛雪中感受雪花落在臉上的觸覺,冰涼但不很溼,輕輕一撣,就落了。果然是不需要帶傘的北方的雪。

雪一停,我們就要出發去Tochal雪山了。雪山裏的雪積得更厚、更白。這座貧瘠慣了的山,再也不需要裸露着讓人羞愧的土黃,那些零星散落的樹木再也不用向世人展現可憐的幾片枯葉,它們全都隱沒在蓬鬆的白色裏。

我第一次感受到,簡單的白也能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我不得不戴上墨鏡。

山道上的雪大都被踩實了,偶爾碰到被前人遺落的,踩上去,會發出“卡滋滋”的聲音,拔腳的時候,鞋面微溼,卻沒有雪,只在地上徒留了一個高高的腳印。

中途覺得疲累而選擇坐纜車的人們從我們的頭頂經過,他們向下招手“Hello”,我們向上回望“Salam”。在這樣一座遼闊的山裏,我們都是偶然出現的旅人,試着去征服它,它卻只是溫柔地迎候。

山腰的平地上聚集了很多伊朗的年輕人。他們不知道從哪裏撿了一塊塑料板,在雪坡上滑行。也有拿垃圾袋墊在屁股上滑下來的,到了底下,袋子破了,褲子溼了,人們笑了。

越往上,走的人越少,山道也越發得窄了,路上的視野卻更開闊。周身是稀薄的水霧,像是徘徊不去的雲,腳下是連綿的山,像是白浪翻騰的海。而我們只是滄海中的一粒塵,輕飄飄地隱沒在這茫茫的白色裏。

從包裏取出些喫的補充能量,低氣壓下,包裝鼓鼓地撐起,這纔想起來,原來我們已經上到了四千米高的山頂。


Tochal山:峯高3947米,屬於厄爾布爾士山脈。可以爬山也可以乘坐纜車到達峯頂。其中纜車分爲四段,分別爲G1(1900米)、G2(2400米)、G5(2935米)和G7(3740米),每段都有平臺,供爬山的人休息和觀景。


短短一篇文章,道不盡一個國家的風土人情、滄桑變化,但也許能讓你從迷霧中瞥見一隅,繼而生出探究的心思。原來,它是這樣的國,他們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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