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紅衣大姐

文/安心

“我得去告訴他,別走回頭路。”

這位剛剛遇見不到半小時的大姐,盯着不遠處買完門票正在尋找景區入口的我的先生,如是說。

微風輕拂,山水之間,太陽昇到了半空中,驅趕了空氣中的寒。

我和孩子們站在車旁,正近距離欣賞面前的羣山,也望見了幾百米高空中的玻璃棧道。不遠處聚集了幾個手持樹葉帽子和美麗花環的老婆婆,看到我們下車,其中一個向我們走來。

這時,紅衣大姐就站在我身旁,突然冒出那句話。

聽了她的聲音,我擡起頭看她,個子還真高。

微微逆光,我看到她凌亂的碎髮倔強地向四面八方翹起,鼻樑很挺,皮膚乾燥黝黑,顯出風吹日曬下的滄桑,舊舊的紅色半身棉服反穿在身前,以抵擋她拉客時,騎着摩托車飛速穿行於蜿蜒盤山路上的冽冽寒風。

沒錯,我們一家人正是她拉來的遊客。


九月二十七日,保定的山間清晨。

在童話主題酒店醒來,我睜開眼睛看到了頭頂海盜船船舵造型的牀頭,四周靜悄悄,先生和孩子們還在睡。

這是我們旅行的第二天。

我起身穿好外套,推開陽臺的門,走進了羣山環抱的自然中,一陣寒意襲來,我緊了緊衣衫,望向遠方。

目光所及,除了酒店中的變形金剛、皮卡丘、哆啦A夢和城堡樣式的酒店樓羣,四周盡是原生態的山林景緻。

靜,是我對這片山林最深刻的印象。

憶起昨晚初到酒店,我們辦理好入住後,開車外出覓食時遇見的深沉黑夜,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久在樊籠裏,忽得返自然,我竟真的有些不習慣。

這片山林的夜,是徹徹底底的黑和完完全全的靜。

現在天亮了,我卻愛上了這寂靜,因爲眼望着羣山,心是安定而平和的,很美。

“嘎嘎嘎嘎......”一陣打破寂靜的鴨叫聲響起,孩子的呼喚聲也自屋內響起,我起身回到房間。

喚醒先生,我告訴了他我的計劃——帶兩小隻到保定百里峽景區看峽谷。

大概六七年前,我和先生到百里峽遊玩過一次。

我對於置身峽谷深處遙望天空,感受大地的斷層,觸摸幾億年前地殼運動後聳入雲端的大地版塊,體驗自然景觀的壯美印象深刻,所以也想帶孩子們一起體味自然的力量和神奇。

而且,帶着孩子們走爸爸媽媽曾經走過的路,我覺得很浪漫,也很有意義。

先生卻覺得孩子們還小,帶着他們到需要爬山的百里峽遊玩不太明智。但是他又說,既然我想去,爲了讓我開心,就去百里峽。

行程討論完畢,我們整理好隨身攜帶的消毒溼巾、紙巾、一些零食,又給孩子們多加了一件外套,準備出發了。

我們步行到停車場,因爲不是節假日,這一路上沒遇到什麼遊人。

“去玻璃棧道玩嗎?快艇、划船、竹筏、高空漂流……”停在路邊的摩托車旁站着一個本地男子,手裏拿着宣傳彩頁,在我們一家走近時,看着先生說。

先生順勢接過他遞來的彩頁翻看時,男子開始介紹這個名叫劉家河的景區的遊玩項目。

我有些不安。因爲人生地不熟,所以難免對陌生人心生戒備。

“高空漂流,我們帶着孩子肯定玩不了,孩子們還太小。這幾個項目我們一家人,多少錢?”我還處於防備狀態,先生已經看完彩頁,選了幾個適合帶孩子們一起玩的項目詢問。

我知道先生也想了解一下這山林附近其他的景區。不過,光看宣傳單,這個劉家河確實遊樂項目更豐富,先生覺得百里峽只是爬山、看山、遊山。

“這些項目都有了,我帶你們去,你們一家四口給我三百就行。”男子考慮了一下回答。

“這個玻璃棧道有垂直電梯,直接搭電梯上去就行,帶着孩子去玩的都是坐電梯,這個電梯票單買一個人還要一百多呢。”男子再次強調了遊樂項目的賣點和價格優勢。

“我愛人想帶孩子去百里峽,等我們從百里峽出來如果有時間再聯繫您,咱們留個電話吧。”先生還記得之前的約定,和男子留了聯繫方式。

“那個百里峽就是爬山,沒什麼好玩的,門票還一百一張,你們去這最合適了。”男子又用手指敲了敲手裏的彩頁,強調着。

我有些不耐卻沒說什麼,只想快些離開你,領着孩子們到百里峽看峽谷。

終於出發了,先生還是遵守了約定,半小時後,我們的車停在了百里峽景區的停車場。

我很開心,大峽谷,我帶着兩小隻來了。


突突突突。

車子剛停穩,一紅衣大姐緊挨着我們的車,把她的摩托車停到了旁邊。

我正納悶這位大姐的身份,不像遊客,不是工作人員,那是?

“你們去玻璃棧道看看嗎?那邊還能漂流、坐快艇、划船、上山還有電梯……”嗬,又是這個玻璃棧道。

“你們在這邊交了停車費,到那邊也不用交了,這兩個停車場都是統一收費的,拿好小票就行。”不等我們回話,她緊接着又說。

其實,從聽到這句話開始,我就心生疑慮。

什麼兩個停車場?還統一收費?怎麼上次來沒聽說過。

“要不咱們去看看,不行再回來。”好吧,既然都到門口了還能遇到這位紅衣大姐,大概我們是和這個劉家河有緣,那就去看看吧。先生詢問了這位大姐門票價格,和酒店門口的男子說的一樣。

“你們跟我車後面吧。”撂下這句話,紅衣大姐突突突突地率先調轉車頭。

我們跟着她的摩托車駛出了百里峽的停車場。


“嗬,這大姐開得還真快!也不怕咱們跟不上。”先生一邊開車,一邊打趣道。

我沒有回話。

望着車窗外,我看到羣山在我身旁勻速後退,這一路上經過了一座山,又迎來另一座,總之每一座都是陌生的。

看着前方五十米飛速行駛的摩托車開向未知的遠方,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咱們自己開着車呢,沒事兒。”察覺到我的不安,先生安慰道。

看着駕駛座上的他,我的心安定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還是繼續好好欣賞沿途風景吧。

紅衣大姐又一次闖入我的視線,我不禁感嘆,不愧是本地人,高速行駛在如此複雜的地形上,還能如履平地。

此時,我們正跟在紅衣大姐身後,行駛在忽上忽下的山路十八彎上。


二十分鐘之後,我們跟着紅衣大姐的摩托車停在了劉家河景區的山腳下。

果然不是什麼和百里峽是同一個景區,停車場統一收費。

這個停車場無人管理,根本就不收費。

先生跟着紅衣大姐去買票的時候,我和孩子們也下車了。

停車場裏已經停着幾輛車,人卻並不多。

說是景區,卻更像是本地人依着山水之勢自行開發出來的小型景點。

停車場的正前方是一片湖水,湖裏停着各式各樣的船、竹筏,湖上是一座彩虹吊橋,連接着對岸的電動直梯,玻璃棧道就高懸在頭頂上,很像手柄戳進了大山頂部的一個平底鍋,只不過,這口“鍋”是透明玻璃製作。

還沒上去,我就有些膽怯了。

不遠處幾個聚在一起的老婆婆,手臂上套着很多花環、手上還拿着幾個用樹葉穿成的遮陽帽。

我和孩子們下車時,她們正圍着一輛車兜售自己手裏的花環和帽子,這一會兒時間,她們已經往這邊望了好幾次,終於有一個老婆婆朝我們走過來。

“我得去告訴他,別走回頭路。”

紅衣大姐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我身側,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我循着她的視線看到了先生的身影。

只不過此時,我總覺得這位大姐的磁場不太對勁,說的話也很奇怪。

別走回頭路?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沒有弄明白她在說什麼,她又急匆匆地朝先生走過去。

等我帶着兩小隻和先生會和的時候,已經不見了紅衣大姐的身影。

“買好票了?”我問。

“嗯。那大姐說從這個門進去直走就行。”

我望了望湖上的彩虹吊橋,又轉頭看了一下先生所說的那條路,還是覺得不太對。

顯然,吊橋纔是通向直梯的那條路。

我們正在討論哪條路纔是正確的,弟弟已經在先生說的、紅衣大姐指定的一直走下去“別走回頭路”的那個門裏,發現了一隻小蟲,開始和它對話了。

這時土路旁的湖邊正好有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我上前詢問通向直梯的路。

果然,是應該走吊橋的。

“這邊是爬山上玻璃棧道的路,那邊走纔是坐電梯。”黝黑青年指了指彩虹吊橋。

我望了望先生沒說話,他說,“沒事兒,大不了就當佈施了。”

“去售票處問問吧。”我說。


“剛纔買票的時候我還問她,人家帶着孩子怎麼爬山,她說你們就是要爬山。”來到售票處詢問,一售票員這樣說。

這誤會大了,本來就是先生擔心孩子爬不了高山纔來了劉家河。

“不對啊,我們和那大姐說了是坐電梯上山。”

“你有她電話嗎?給她打電話。”

還真留了電話。先生掏出手機,給紅衣大姐打過去一個電話。

半分鐘後,還是沒人接。

我們遇到騙子了。這是電話無人接聽之後,我的第一反應。

我只是覺得有些無奈,因爲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騙子。

先生也有些懵,他是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買完了票還跟我說,他就看不了別人那副樣子,他覺得紅衣大姐很苦很可憐。

“就當佈施了。”我又想起先生之前說的那句話。

售票員卻還有些氣憤,又從先生那要過電話再撥過去,還是沒人接。

“你們把步行上山的票給我,我給你們換成電梯票。”售票員掛了電話,直接遞給我們兩張電梯票。

想過佈施,想過補票,這個結果,我倒是真沒有想過,有些意外了。

穿過彩虹橋,我們搭上通往玻璃棧道的直梯,腳下的湖面越來越遠,羣山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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