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走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這首《憶江南》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寫的。

白居易年輕時在蘇杭二州曾做過幾年官,他特別喜歡江南的秀美,當紅彤彤的太陽初升地平線,映照着江面如同火焰在燃燒;當和煦的春風徐徐吹來,碧綠的江水比藍水草還要藍,這麼好的天氣,這麼美的圖畫,讓人怎生不想念?

我沒去過江南,小時候的印象彷彿就是指安慶那一帶,江南對於我來說,面很窄。

母親有個姨媽跟在江南,三十多歲時丟下本村的兒子,跟着一個江南的男人走了,在黃山那邊,一去數十年沒回來。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她不知從哪裏瞭解了家鄉變化很大,幾經周折帶着在江南生養的女兒回來過一趟。

母親的舅父聽說多年未見的姐姐從江南迴來了,遂領着一家子老小,小跑着步子去渡口迎接。船靠碼頭還未停穩,舅父就跌跌撞撞地迎過去,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相隔數十年的時間與空間,抱頭痛哭,涕淚長流。

母親也止不住地擦眼淚,那時我已初中畢業,腦海中江南的面開始不斷在向前延伸。

前幾天,車間主任囑咐我,池州有家惠爾製版公司來電,他們的工作設備要維護翻新,準備讓我過去配合他們一下。

池州,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江南啊!怎能不去呢?

當長途客車停在池州牛頭山鎮時,惠爾公司的小陳開着私家車風風火火地來接我了。

小陳,一個標準的江南小夥子,愛說愛笑愛動,曾在山東服過三年兵役,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惠爾公司設備維護更新,員工都放假回去了,僅小陳夫妻倆受命留下來,打理日常工作事宜。

惠爾公司在前江工業園,屬當地政府的招商引資企業。

製版工藝我不懂,只是眼前那些金屬設備檯面,酸腐得有些觸目驚心,感覺工藝也不簡單。找來皮手套,防護口罩,工作帽一樣不能少,小心擦拭,清洗,打磨,有的地方還要角磨機協助,機聲響起,鏽霧飛揚。

小陳跑前跑後的爲我遞點工具,有欠缺的地方還提醒我一下。這個江南小夥子人不錯,靈活機動,做起飯來口味也槓槓的,即使是一盆青菜豆腐,他也做得有色有味,青菜青,豆腐白,連乳白色的菜湯都不鹹不淡,口感舒適。

小陳對媳婦兒也很疼愛,與他們相處的那幾天,都是小陳做飯擇菜刷碗,他媳婦兒一側陪伴,刷着手機,耳不旁聽,目不斜視。這江南小倆口對孩子的教育也很成功,一個孩子就在池州上高中,成績優秀,全年級前三名,是好多家長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教人羨慕的樣榜。

小陳說今年初冬天氣暖和。

是啊,在池州的幾天,日頭藏匿的少,大都是豔陽高照,身着薄紗亦不覺涼,只在工程結尾時,才颳起了風,揚了場雨,眼前不遠處的小山變得煙雨迷濛起來。

江南巷子多,這輕煙迷濛的江南雨景裏,是不是該找一處悠長的小巷走走?看能不能有幸遇上一位撐着油紙傘,結着丁香一樣愁怨的姑娘?

可惜這裏離城區太遠,看不見巷子,公司外圍川流不息的馬路上,連出租車影子都很難找到。

不過,公司距離長江近,直線約千把米,去看看江景也不錯。

順着金源西路再往西右拐,走過長長的臨江路,北風吹來,惹得路邊梧桐落葉繽紛。走在這個初冬的季節裏,好想唱一首名叫《晚秋》的歌,打發心裏一種莫名的惆悵。

藉着高德地圖,抄一條泥水小路接近長江,路不寬,兩邊的灌木沾滿雨水,溼答答伸到路沿,一不留神就打溼了褲腳。

獨步約摸兩百來米,終於看見江面,水位不高,幾艘大噸位的貨輪泊在水中,一動不動靜佇。江面來回穿梭的小快艇,“唔唔唔唔”直響,艇過,水翻浪湧。

這畫面與我想象中還是有點差別,人說“江裏無風三尺浪”,浪呢,眼前這江水微波粼粼,溫順得很呢,它既不“紅勝火”,也不“綠如藍”,莫非白先生只在春天來過?

走在鬆軟的河灘,岸攤上白色小貝殼,隨處可見,摻雜在沙石間。破舊的藍色漁網裹着泥沙,一半掩埋在泥土裏,一半散落在沙地面,風一吹,簇簇地動。

一條尺把長的白鰱,睜着泛白的圓眼球,僵硬了身子,幹扁在沙石子上,誰也不知道它曾經的鮮活。水葫蘆脫離了水,這一株,那一株,依舊青撲撲的。

這眼前的一切,就是我夢中的江南。

時近晌午,雲層漸漸消散,太陽探了探頭。此刻,好想在這江面,撐一支長篙, 向時光的更深處漫溯,或者於夜晚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裏輕歌。

輕輕的,揮一揮手,作別眼前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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