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我眼中的夏爾.波德萊爾

天看到法國文學史19世紀上半葉後面的幾個不太知名的人物了,當然,這個所謂不太知名只是對我自己來說,對我這個知識淺薄到只知有雨果,大仲馬,伏爾泰這種超級有名的人物,卻也絲毫不瞭解他們的作品和理念的人。

今天看的人物中給我留下比較深刻印象的是夏爾.波德萊爾。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會把他和夏多布里昂搞混,可能因爲他們的中文譯名裏都有“夏”,也可能是他們都帶有厭世到近乎瘋子般的憂鬱氣質。

雖然這兩個人物看似性格上有些相像,但柳鳴九的《法國文學史》中對他們的評價卻截然不同。一個是大革命前的反動消極浪漫主義貴族作家,一個是大革命後浪漫主義向象徵主義過度的作家,他們也都是詩人,也都對時代呻吟,一個緬懷貴族的榮耀,一個嗟嘆七月王朝之惡,一個受到猛烈批評,一個受到同情和理解。我懷疑這本書的作者是在中國的一個改革前後分別寫這兩者的,要麼就是他詭異的認爲“大革命之後除緬懷貴族之外的一切情緒都是一種進步的表現”。

我實在無法喜愛波德萊爾,現在不行,以後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覺得他和日本一些思想極端的作家本質上是一樣的。在中國就很少有這樣的人。他沉浸在他以爲的世界皆是惡之中,像吸毒一般品嚐着惡的果實,我想,他不過是比大革命爆發晚出生了幾十年而已,竟忘記了雅客們鬥爭的慘烈悲壯,完全把自己浸泡在巴黎那灘慾望的渾水中去了。我不相信他真的體會過真正的貧困之苦,他的痛苦皆是資本累計之上的苦。

在中國,即使從未體驗過駭人的貧困的苦難,也總會通過各種渠道間接的深刻了解那種感受。貧困的世界裏沒有所謂縱慾過度後找不到答案的痛苦,沒有冥思苦想世界的惡與善之苦,沒有那般驕傲地看不起給自己錢的繼父的苦。

那些像他一樣,所謂迷惘的一代的法國青年作家們,在我看來,已經成爲我所熟悉的現代人,剝去了封建時代那層晦澀難懂的神祕的外衣,顯露出他們愚蠢的本質。

是的,我沒有他那麼偉大,甚至年齡和閱歷都沒有他多,但我偏要嘲笑他和他那一代人的愚蠢。我希望以後不要被打臉,但我實在無法敬佩一個可以被看穿的蠢貨,一個受虐狂,一個自大狂。什麼所謂浪漫之都,在我看來,那個年代的那些作家們只是些視野狹窄,無病呻吟的蠢貨,有些沉浸在所謂的愛情裏,有些沉浸在名譽金錢慾望中,和現代人竟無二異。

這樣看來,反而古典主義或人文主義時期被作者批駁矯揉造作的人還有點可愛,他們起碼要更單純,對待愛情也好其他也好更加純粹,當然,肯定也是因爲他們的思維方式我無法完全瞭解,距離讓我產生了肅然起敬般莫名的尊重。

我到現在都一直很佩服比干剖心中的比干,刺殺秦王的荊軻,切腹自盡的武士,動不動就決鬥的中世紀騎士,因爲就一個現代人來說,你無法就那樣把生命交付給一個看似荒唐的事上,承受着巨大的生理痛苦死去。但那些古代人可以,所以,單憑這一點,我就敢確信我永遠也無法完全瞭解他們,同時也對他們那種不瞭解現代人思維之利己和逐利的純粹感到由衷的敬佩。

但就是到波德萊爾這一代,他們成了現代人,可以被我理解的現代人。他想死卻遲遲不去死,嚮往神祕莫測的死亡,在它周圍不停徘徊踱步探頭,卻總不肯像西部牛仔一樣,今天還在酒館大喝特喝,明天就乾脆利落地倒在決鬥的荒漠上。他心高氣傲,以爲自己天生就有那高貴的憂鬱氣質,他縱慾,變態,把身體搞垮又渴求健康,同時又嚮往死亡,這是多麼矛盾又可惡的樣子啊!每當想到每個接受了“現代”洗禮的人都有了這種習性,我就感覺噁心。

作爲一個現代人,我不懂詩,即使如此,我也不肯讀他的詩,也不會認可他的詩。他所說的一切,都是我們應該竭盡全力剝離的東西,他說揭露的惡,是那種不忍卒讀的惡。或許吧,或許是他所說的一切太真實了,我才討厭。我能感受到我的每個細胞正浸泡在他所描述的那種惡裏,冒着黑色的泡泡,像被巫婆下過咒惡臭藥水。

簡單來說,就是他的感受和我有了過強的共振,讓我情感上爆炸了,產生了對他的厭惡。

明明每個人都不應該活成他那個極端的樣子,但他偏偏要活出來給你看,他本可以不存在,不發聲,他本可以懷着敬畏好好生活,但偏偏要把內心的惡挖出來,這不是無病呻吟是什麼?

本來,所謂的惡只是現象,但他卻要把它搖擺到可被厭惡的程度。所以這不是時代的錯,只是他個人的無病呻吟。

一個蠢貨的無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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