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流年!(小說連載36)

九八年下崗潮裏,因鎮糧所解散而被安置入其名下賓館的林春月,在不甘現狀的想思下,決定利用閒暇經營副業以補貼家用。

她的副業經營首選雜貨店。

九十年代末,在信息相對封閉的鄉村,村民生活用品的購置以村裏爲主鎮上爲副。當時本村的雜貨店才寥寥幾個,這寥若晨星的幾個小店的貨物品類差強人意,顧客常常買了這件缺那件,不得已搖搖頭又往另一家去。腦子活絡的林春月看在眼裏,隨即動了開店的念頭。取得丈夫黃義同意後,她叫人搭建一間二十平米瓦房,併購置幾爿長短不一的木貨架依次擺開。自鎮上批發店進貨妥當後,店子開始營業。

開始營業的林春月顯得有些手忙腳亂,進貨、補貨、理貨、賣貨,完了還得上班,生活一時間像抽絲。丈夫黃義看她這樣,心疼着說:

看把你累的…我來搭把手罷!

說到做到,工作之餘,他把時間全搭上了。

精心打理下的雜貨店歷經口傳,生意漸入中天,除了那旮瘩的人,村東、西坊的人魚聽水響,也繞道光臨了。

這時候有人問了,都是雜貨店,爲啥開在前頭別人家的店面不溫不火,只有林春月家的生意像冬天裏的一把火?

這是因了貨店所處位置好、貨品全,外加店主人緣好的緣故。

林春月婆家位處村北坊中央。村北坊屬人口密集地,全村幾千人口,三分之一委屈那旮瘩,其中央地段尤爲擁擠。因瞭如此,這地段實屬黃金。林春月的雜貨店就開在家門口右側一角,門前一條主路橫過。她店鋪裏有啥呢,煙、酒、醬料、食鹽、牙膏牙刷、香皂、肥皂、蚊香等生活所需品,只要是鎮上批發店有的它皆有,而且從不斷貨。除去這些,她還根據本地不同傳統節日,去鎮上批發店進貨爆竹、香燭、紅紙、糖果餅乾等節日用品供應村裏,在賺錢的同時極大方便了村民需要。

這是一方面的情況。

在人緣方面,林春月嫁來黃家,內與妯娌兄弟外與鄰居好得像姐妹,那兇婆婆偶爾看她不順眼說她兩句——她也低頭不頂嘴——之外,沒人有二話說。在世情這方面,她的忍讓固然受了大家閨秀阿母黃名香的影響,但與村裏林族人傳統根骨裏天成的和氣,也是極有關聯的。

這兩項原因促成了貨店生意的興發。由於生意越來越好,三年後夫妻倆扒掉原先狹小的瓦梁店面,擴大成明亮寬敞的四十平米平頂屋,並連着蓋了個貨物間。

生意穩定下來的林春月又嘗試釀酒,後來覺得銷路不理想,又改養母豬了。母豬飼養實在辛苦,沒下豬仔時候一天三餐照顧得比人辛苦,飼養時間稍有怠慢,便滿地亂拱嗷嗷叫。下了仔更不得了,半夜三更還要摸黑去伺候,因爲心怕豬仔被壓,或搶不到奶喝小身子骨會垮掉。

說到散養母豬,這裏就不得不算計一下,母豬一年生兩窩仔,以一窩十隻來說,林春月的三頭母豬,一年是六十隻豬仔,依當下一隻豬崽二百元的好行情來說,六十隻豬仔可是一筆不小收入!

婚後夫妻倆苦心經營下,一家生活漸入佳境。時間溜得快,在這陀螺似的忙碌裏,一晃六年過去了。


聽說林春月要蓋樓房了!

聽說!聽誰說?

黃義他母親說的。那老太婆還說了,快了快了,日子已看好了!

就是說,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囉?

是囉!

怎麼前幾日見到春月,她吱都沒吱一聲,不但不吱聲,相反的她還說:

唉呀呀,這陣緊巴得,都快沒錢“做麪皮”(1)了…

你就不懂了,這年頭但凡有點錢的,誰不扮個苦臉呢?

林春月村裏村外結識的朋友不少。上面這話是村裏朋友說的,在外村朋友那邊,不明根底的她們則這樣說:

一個丈夫當教師的,銀行能有多少積蓄?我知道的,教師工資這兩年才漲到九百多,與林春月五百元(工資)加一起,每月收入也只一千四,這其中家庭花銷劃掉一些,應酬(份子錢類)劃掉一些,剩下的錢除了能買蓋房子用的十萬八萬(塊)紅磚,還能再幹嘛?嘻,還想蓋兩層!

這話傳到林春月耳畔,她嗤嗤鼻子一笑而過。

依當下情形,這房子不蓋不行吶!禿頭舅舅黃義攤開兩手聳聳肩:

原先那三廂瓦房不行了,天一變臉,雨水淨沿牆角嗖嗖嗖往裏扎,你說說還能住麼?

是不能了。

堂姐夫捊捊獨具特色的山羊鬍子跟着附和。他是村裏四支建築隊之中一支的包工頭,因技術硬,脾氣好而倍受村人尊重。

況且人多了也沒地住。黃義苦惱似地往下說:

老弟逢年過節回家來,也沒地兒歇腳,只好去鎮上賓館住宿。孩子們也會長大,一旦長大,更沒地兒容納他(她)們了…

嗯,那就拆了老屋,再蓋個新的好了!

正合我意!黃義一拍大腿兩眼放光:

我來就是爲這事!姐夫你是大頭,你幫忙算算,蓋個兩層大概需要多少錢?

這個得看面積,我建議你一層一百二平米即可,農村人嘛,凡事圖個實在!

見多識廣的包工頭又捊捊鬍子。

一百二平米?能有幾個房子?

下層倆,上層三,總共五個即可。

預算多少?

唔…兩層,兩百四平方…十六萬吧!

好,知道了。圖紙你幫忙設計,完了我再瞧瞧。黃義說完呷一口茶,起身匆匆忙忙走了。

地基兩萬…

框架八萬…

裝修六萬…

禿頂老師黃義掰着手指與老婆春月說話:

姐夫說了,兩百四平米的普通兩層房子,預算十六萬左右。咱家存摺裏有十二萬多,還差四萬,這四萬咋整?

借去吧!

林春月口氣堅決得像塊鐵。

也只能如此了,黃義點點頭。

這時候曾在民族中學教書的公公已指望不上,因爲前幾年已過世。小叔那邊也不行,剛買了房子的他,窮得像個鬼。外家這邊可以借到一些,但也遠遠不夠。夫妻倆開始找本子滿世界拔電話。嘟嘟嘟一通後,朋友圈信任度極好的他們,居然沒費多大勁,就籌集到了所缺錢款幾萬元。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於是他們正式聯繫山羊鬍子堂姐夫商討施工各事宜,並擇日扒掉那三廂老宅,開工大吉。

開工大吉的這一天,林家人除林小山,全都過來了…


備註:

(1)、做麪皮:本地話,喝喜酒附份子錢的意思。


                                        未完待續

                                      2020.10.05.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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