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虛2

人到中年後,往往認爲活着不過是爲了世俗的成功,比如金錢。可金錢買不來愛,買不來健康。快不快樂,也不是金錢所能決定的。因此常常喟嘆,“人生不過如此”。赤條條來,終了,只將這一身皮囊迴歸自然。人由孩提走到暮年,曾經愛過的恨過的,曾經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曾經的快與不快幸福痛苦都隨着眼睛一閉,與這個塵世告別,走向緲不可知的虛無。或許,這是一個可悲的結局。然而,只要還活着,苟且的每一天,總要被世俗的種種驚擾誘惑,與許許多多的慾望,不了之情愛纏繞。痛與快樂着,不幸與掙扎着。凡夫俗子,芸芸衆生,誰也不肯說,“算了吧,我要離開這個世界。”只有極少數勇敢的人,纔會做到。畢竟,這個世界,還有着太多的眷戀。


他是孤獨的,他耐不住寂寞,更是熬不過眼前的空虛。當那日想起她,在富市江堤邊見到的那個女子,她的身形容貌就在腦海裏出現,朦朧地像一輪圓月在雲影中穿梭。他決定再去富市,去看一看她。

他先搭乘三個小時的汽車,來到省城,然後乘高鐵,在杭州轉車。

在高鐵上,他注意到前排坐着的一位女子,是那樣似曾相識。黑髮青春靚麗,渾身散發朝氣,團團粉臉,他感覺有一種魔力在那裏燃燒。他站起身,偷偷地探身去望,啊,並不是她。多麼相像啊,那嬌好的身影。

轉車下地鐵時,匆匆擁擠的人流中,一個女子提着一隻大行李箱,極其不便喫力地下樓梯。他走上前去,想幫她。這位女子拒絕了。是把他當壞人,還是被他嚇着了?他看出她的眼睛露着遲疑,但走開的時候,卻飄來一股香味。這是女人的香,年輕女人的香。他難以抑制地加快腳步,想要快一點到達富市,早一點見到她。等他平靜下來,車子就要到達富市的時候,他又迷茫了。他想見的女子,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人家只是過着她的生活,可以說,已經記不得他了,忘記他了吧。普通朋友也不是。他這樣的行爲,算什麼呢?

到達富市已是下午三點多了。是一個陰天。在往城區行駛的車上,遠遠的就看見江邊的鸛山,突出伸向水面的那個傳說嚴子陵垂釣處的石磯。在同一站下了車,在同一家賓館下榻,一切是那麼熟悉。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還有喜悅,伴着一絲不安。想馬上就見到她。

富市的街道乾淨,第一次來他就喜歡上了這裏。這種喜歡,就好比初見的人,一眼就感覺投緣。有想主動說話的慾望,有一種內在的踏實溫暖。

近半年過去了,現在已是秋天。雖然富市的江南,秋並不是那樣的蕭瑟,但江邊的烏桕業已紅了。天氣晴好,秋陽暖照。真是醉人的時光呀!

“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去見的。如果沒有見到,就再去參觀郁達夫故居,遊遊鸛山,到江邊看看吧。”他這樣想着。

她開的服裝店在富市的一條主要大街桂花路上,單這一個街道的名字,就讓人有一種舒服的感覺。就要走近她的店了,他的心裏突突地跳,莫名地緊張起來。羞怯,心懷鬼胎,不夠自信。腳跨進了店,他裝做看衣服,極力鎮定的樣子。卻拿眼在瞟着,她所在的位置。他搓捏着自己的雙手,感覺不知是該裝在兜裏還是該放在外面。他喉嚨裏咕咚一聲,吞了一口口水。

耳邊響起她熟悉的聲音,“你好,來了,要買衣服嗎?”

“你好,哦,我先看看。”他說話的時候,擡頭看了走過來的她一眼。

她今天畫了口紅,他不知道怎樣來形容。只感覺從那開合的然後微張的口脣縫隙間透出縷縷溫熱的香氣,彷彿要把他香倒。她的眼睛含着笑意。在她看來,當然是不瞭解他的。或許這一刻,把他當作一位顧客,更理想一點,是把他當作一位有着成功事業的顧客。在他的心裏,或許只有這樣的身份,才更有自信更有激情來接近她的吧。

他常常因此在想,如果世人都知道他是一個潦倒的男人,並有着脆弱自尊的男人,站在售價幾千,超過他的購買力的商品的面前時,那些店家,還會笑意盈盈地迎接他嗎?正是因爲不瞭解,陌生讓彼此存着一絲想像中的好感。也因此讓他從中得到一種滿足,或者說因漂亮的店員小姐,熱情含笑的服務,感受到一種快慰。

她近在咫尺,就站在他的身邊。一縷縷體香,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他表面平靜,內心早已紊亂,他感到像香爐的青煙繚繞,將他團團包圍。他一口一口地呼氣吸氣,他感覺只想呼氣,不想呼出。想把她的體香吸耐,長久保留。他又望了她一眼,身材立體鮮活,他又吞了一口口水,一邊努力掩飾自己的窘態,一邊在想象着,或者說在問着自己,“她有老公嗎?啊,肯定有了吧,如果有,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偉岸倜儻,成功人士,有大奔,有樓房,有花園。”啊,她一定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吧,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吧,一家三口,大手牽小手,其樂融融,幸福無比。白天工作,晚上回到家,享天倫之樂。啊,這樣的一個嬌軀被一雙男人的大手抱着滾入懷裏,柔情蜜意,是怎樣的滋味啊?他的想象繼續着,接着,她的衣服脫掉了,和一個男人滾在一張又大又軟的牀上,牀上熱浪蒸騰,房間燈光柔和,在那裏一起一伏地跳躍…

他想到這裏,腦殼一激靈,神經一顫,清醒的回到現實。他感到自己的委瑣,下流,越想越不堪。

如果她知道他心裏所想,會是怎樣的情形呢?或許她發怒起來的樣子,別有風韻吧。

她不知又說了句什麼話,後來只記得,他問過她,“你是本地人嗎?”

“不是的,我家是建德的。”聽她說建德比富市更漂亮,更乾淨。在千島湖旁邊。可惜他並沒有去過。

他的臉感到一陣熱,心裏羞愧,衣服當然沒有用心看,糊里糊塗地離開了,他覺得,如果再不離開,恐怕就要露餡了。他不想被人拿着條把大罵着掃地出門,何況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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