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 藍天、書籤、手錶

藍天的眼睛看不見了, 醫生說,是永久性失明。如果不是五歲那年的一次意外,藍天原本可以更好地生活,至少她可以生活在光明裏。

往事歷歷在目,那輛疾馳的摩托車成了藍天心裏永遠也抹不去的夢魘。她躺在牀上,走在路邊,那刺耳的轟鳴聲就像是掛在耳邊一樣,趕也趕不走。

從此,原本活潑可愛的小女孩藍天,在意識到自己將永遠生活在黑暗裏這樣一個無情的現實後,逐漸變得抑鬱起來。

爸媽都很擔心,但束手無策。

時間一晃三年,與藍天同齡的孩子們都背上了書包,走進了校園。藍天也想去,她也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這一切看起來希望渺茫。

暑去秋來,又是一年的秋天。不知爲何,藍天最喜歡秋天,尤其是那涼風習習,落葉簌簌。在秋天,她可以感受到秋風的微涼,可以聽得到落葉的飄飛。

她喜歡在秋天的午後走在小樹林裏,腳踩着厚厚的落葉,聽着那咔嚓咔嚓的脆響,偶爾傳來幾聲鳥雀的叫聲,讓她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就像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一個晴朗的午後,天氣微涼,藍天像往常一樣披上外套,摸索着去了小樹林。這是離家最近的小樹林,沒有擁擠的人羣,也沒有寬敞的柏油路,這裏寂靜的就像是一片被人遺棄的地方。

藍天每天都會來這裏,這一路上哪裏有坑,哪裏有樹,哪裏有花,哪裏有草,她心裏一清二楚,她認識這裏的一切。

隨着深秋的到來,林子裏的落葉也一天比一天厚起來。藍天心裏明白,用不了幾天,這樹上的葉子就會掉光了,冬天的腳步也近了。

“嘿,你好呀!”突然,一個男孩的聲音傳來。

藍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爲自己聽錯了,要知道,這片林子,幾乎成了她一個人的樂土,這裏鮮有人來。

“我叫豆豆,你呢?”男孩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藍天終於意識過來。

可是,太久沒有與陌生人交流了,除了父母,藍天已經記不清多久沒和他人說過話了,她有些木訥,“我……我……藍……藍藍天……”

“藍藍天?很藍很藍的天?是這意思嗎?”豆豆認真地追問着。

“就……就是藍天。”藍天有些尷尬,她聽得出來,豆豆的話並沒有取笑她的意思。

“喔,你的名字很美,和今天得天氣還真像,你瞧,這天空多藍。”豆豆指了指頭頂。

“我……”藍天突然語塞。

“啊?不好意思,我……你的眼睛?”豆豆這才意識到藍天的眼睛似乎生病了。

“看不見了……”藍天突然啜泣起來,“都怪那摩托車。”

“你,你別傷心,”豆豆一下子也傷感起來,“最起碼你還能聽見,還能到處走走,不是嗎?”

藍天不語。

“你看我……呃……對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拿我來說,我的腿再也不能走路了,以後想去哪裏,只能靠這輪椅。”說着,豆豆喫力地用手划着輪子靠近了藍天一些。“你摸摸。”

“你,你的腿怎麼?”

“我這是天生的,小兒麻痹症,走不了路的。但是,無論如何,我們應該慶幸還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就像這秋天,不是嗎?”豆豆那失落的話語裏透着堅強。

“那你……呃,我的意思是你來這裏做什麼,這裏,這很少有人來的。他們說這裏沒什麼好看的,除了樹,什麼也沒有。”藍天岔開了話題,她覺得自己的經歷和豆豆差不多,她完全理解豆豆心裏的感受。

“不是呀,這裏有秋天,有風,有落葉,還有鳥,喔,對了,我每個早晨都會來這裏。當然,下午也會來,偶爾,只是很少下午來。我家離這不遠,這裏很安靜,我喜歡這裏。”豆豆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轉,竟一連串地說了這麼多話。

“啊?我都是下午來,幾乎每天,只要不下雨。”藍天說。

啪嗒,一片火紅的楓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藍天頭頂上。藍天哎呀一聲,正準備取下來。

“別動!嗯,就這樣。你蹲下一點,”藍天不明白豆豆的意思,但還是按照他的話蹲了下來,“哇塞,漂亮極了,真是一片極美的葉子,正好我可以拿去做個書籤。”

“書籤?”藍天就像是發現了什麼,“你上學了?”

“啊?沒有呀,誰說非得上學才能用得着書籤。我想去學校的,可是……不過,我家有間小書房,我喜歡看些圖畫故事書,有時看不完,就需要書籤隔一下嘍。”

“喔,你真幸運,最起碼還能看書看故事,可是,我……唉……”藍天也想看故事書,她那逐漸模糊的記憶裏,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一定有趣極了。

“我可以講給你聽呀。”豆豆似乎想到了什麼,“我們可以約個時間,就這這裏,我講給你聽。”

“可,可以嗎?”藍天很開心,她已經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確切地說,這是她失明以來說得最多的一次。

“嘿嘿,當然可以啦。那就這麼定了。”豆豆也很高興,說着他低頭看了眼手錶,“現在是下午四點, 我們以後都在這個時間來,可以嗎?”

“不如提前一小時,三點,下午三點吧,每天,只要不下雨。”藍天希望能早來一會,她很期待豆豆的故事。

“就這麼說好了,每天下午三點,就在這棵樹下。”

兩人伸出小指,怯生生地拉了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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