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病!

初秋的天氣依然炎熱,白亮的陽光炙烤着大地,樹葉耷拉着一動不動,陽光下,行人匆匆奔向陰涼處。

公交車在鎮醫院門口停下,麗麗下了車,定定神,緩緩向門診走去,每走幾步就停下來休息一會,二百米的距離走了十多分鐘。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聞到醫院那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道,麗麗還是會覺得心頭一緊。

一個月前,是麗麗懷孕第四十天,正是去醫院建卡的時間。麗麗興沖沖地來到醫院,掛號、交費......顧念着肚子裏的寶寶,麗麗一直不慌不忙地上樓、下樓,按照醫生的要求一個科室一個科室地去完成檢查。時不時的,麗麗會摸摸自己的肚子,輕輕地衝那個小生命笑一笑。

前面幾項檢查都沒問題,由於檢查胎心的隊伍太長,麗麗就把它放在了最後。 等十幾項檢查都做完了,麗麗纔來到胎心檢查診室。可是,在作胎心檢查時,醫生卻說沒有胎心。麗麗一下坐起身,盯着機器大喊:“不可能,前面的檢查都沒問題。” 說着把一疊檢查報告遞給醫生。醫生接過去看了一下,吩咐麗麗:“躺下。” 再三檢查後,醫生確定地說:“是沒有胎心,而且你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宮外孕,必須馬上手術。”說完,在診斷書上寫了一些認不出的字,接着說:“你去找婦產科的劉醫生吧。”

走出胎心室,麗麗恍恍惚惚地給丈夫打了個電話,便癱坐在了醫院大廳的椅子上,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下來。

不一會,丈夫急匆匆地趕到醫院,到麗麗跟前時,她都沒有發現。丈夫伸手撫摸她的頭時,她才擡起頭,撲到丈夫懷裏,終於憋不住哭出聲來。

丈夫陪着麗麗去了劉醫生的診室,把所有的報告都交給醫生。劉醫生簡單翻看了幾頁,對麗麗說:“去把錢交了,下午手術。”說着,把交費單遞給了麗麗。 麗麗接過單子,看着劉醫生問道:“是什麼原因導致這樣的情況出現?” 劉醫生已經按了“下一位”的按鈕,把麗麗的資料丟在邊上,說:“很多原因,沒法確定你究竟是因爲什麼,抓緊去交費,好安排下午手術。”另一位女病人已經站在旁邊了,麗麗只好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下午二點,麗麗進了手術室,緊張和難過讓她全身顫抖。醫生說:“小手術,很快就好了。”

剛開始,可能是打了麻藥的緣故,麗麗並沒有太多的感覺。但隨着時間的流失,她感覺到了鑽心的疼痛,並覺得有尿流出。麗麗衝着醫生喊了一句:“我要尿尿。”就昏死過去。

晚上八點,麗麗才被推出手術室。她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醫生打上吊瓶,叮囑丈夫:“跟她說話,別讓她睡着。”說完就走了。

後來,麗麗才知道,手術導致了大出血。

或許是醫生見慣了生死,儘管麗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但劉醫生似乎並不以爲意。在麗麗住院期間,他只來看過兩次,第一次說:“人太瘦了,身體太差,不然不可能這樣的。”第二次說:“還好救的及時,你這情況太特殊。” 每次等劉醫生走後,麗麗丈夫都罵:“他媽的,醫院沒一點錯,全是病人的問題。” 十天後,劉醫生就安排麗麗出院了。

出院後,經過丈夫的細心調養,半個月麗麗就和手術前一樣有活力了。可是過了一個月到複查的時間時,麗麗卻發現有血排出。

那天,麗麗在衛生間呆了很久。丈夫發現不對勁,便開了門,看到麗麗正坐在馬桶上,臉色蒼白,目光呆呆的。丈夫把麗麗扶到牀上,安撫她睡下。 之後,麗麗常常唉聲嘆氣,覺得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她甚至把家裏所有貴重的物品和欠賬、借出的錢都一一記錄在一個小本子上,放在自己的揹包裏。

丈夫幾次要帶麗麗去檢查,但麗麗根本不能聽丈夫提到”醫院“兩個字。丈夫無奈,把麗麗的一個閨蜜搬來勸解麗麗。當着閨蜜的面,麗麗倒彷彿比在丈夫面前還放鬆,哭着說:“上次就差點見了閻王,這次要再做手術,還有這麼幸運能撐過去嗎?” 閨蜜勸說:“去醫院查了才知道,沒有問題當然好,真有的話就早點手術,比拖着好。”

連着一週,閨蜜幾乎天天來陪陪麗麗,勸勸她。拗不過閨蜜的情誼,麗麗好幾次答應閨蜜第二天就去醫院。然而,到了第二天,她又總要找出一些瑣事來敷衍閨蜜:“今天太忙沒去成,明天再去吧。”後來,閨蜜惱了,說如果麗麗再不去醫院,她就請假陪麗麗去。這才終於迫使麗麗今天又一次走進醫院的大門。

婦產科的大夫還是劉醫生。進門後,麗麗問:“劉醫生,你還記得我嗎?” 劉醫生正寫着什麼,擡起頭看着麗麗,說:“有點印象。”伸手接過麗麗遞過來的病歷本,看了看,接着說:“先驗血,做個B超。”

直到十一點半,B超報告纔出來。麗麗拿着報告又去找劉醫生。劉醫生看了看,小聲嘀咕:“陰影是什麼?”然後從抽屜拿出手機,說:“你先坐會,我出去一下。” 麗麗坐在辦公桌前,隱約地聽到劉醫生說,“老師……”接着劉醫生就走遠了。不一會兒,劉醫生回來了,對麗麗說:“可能是上次手術產生的淤血沒有排乾淨,但具體是什麼還沒法確定,要打開看看。”麗麗聽到,心一下墜了下去,身體開始顫抖。劉醫生接着說:“沒事的,你忍忍就好了。如果還有積血,風險會很大。” 麗麗問:“還會大出血?” 劉醫生右手轉着筆,說:“任何手術都會導致一些意外情況,你太瘦,抵抗力比較差,你的情況又比較特殊,所以意外的概率就大一點。不過,有積血會更危險……”

麗麗頭腦一片混沌,劉醫生後面說的什麼,她一點不記得了。出了診室,麗麗在大廳坐了很久,才恍恍惚惚地打了車回家。到家後,麗麗打開那個記着賬目的小本子,又添了幾筆,就虛脫一般躺到了牀上。麗麗閉上眼,丈夫的身影和養在老家的大寶的笑臉輪番出現在眼前,麗麗想抱抱他們,卻怎麼也夠不着......

第二天,麗麗醒來時,丈夫已經起牀。麗麗下了牀鄭重地拉着丈夫坐到沙發上,把那個本子遞給丈夫。丈夫翻看了一下,笑迷迷地說:“這是怎麼啦?”然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表情嚴肅地問:“昨天醫生怎麼說的?” 麗麗一五一十地把醫生的話說給丈夫聽,然後說:“我不想治了,我不想死在手術檯上,要死,我也想死在咱家,死在你身邊。”丈夫拉着麗麗的手,說:“我們再去省醫院看看。”說着,進屋拿上揹包、鑰匙拉着麗麗向門口走去。麗麗掙不脫,也只好跟着丈夫下樓、上車,向省城駛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到了省醫院,丈夫安排麗麗在大廳坐下,自己一路排隊、掛號。見了醫生後,又照例驗了血做了B超。終於拿到報告後,醫生看了看說:“怎麼搞的?一個宮外孕弄得大出血,還沒排乾淨。吃藥排淤吧。一定要堅持喫啊,這次要是還排不淨,可能就得手術了!”

麗麗聽着醫生的話,又一次陷入了恍惚。丈夫接過醫生開好的藥單,領着麗麗出了門。剛走到電梯口,麗麗突然回過神來,甩開丈夫的手,轉身又跑回診室,推開門,衝着正在看病的醫生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說着,眼淚便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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