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泥沼中走來

        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別人無法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不想像祥林嫂一樣到處訴苦,而是習慣於在人前隱藏自己,待到夜深人靜時,獨自舔舐着傷口,默默療傷。

      幸運的人一生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在治癒童年。由於各種有心無意的原因,缺愛的童年,貧窮的童年,無法堅定地信任他人,對成功和穩定的強烈渴望,這是性格的缺陷,是童年留下的印記。被童年治癒的人生,那種骨子裏就有的自信與底氣,那種在人羣中能夠發光的感覺,到底是種怎樣的體驗,我從未體會過。一直在苦苦尋覓治癒自己的良方,想要挖掘內心創傷的源頭,找到情緒疏解的出口。童年的傷害已經既成事實,造成的影響已無法挽回,我不知道何時能治癒自己,但通過學習,找到源頭,使自己的心靈得到慰藉,這也許有利於我想開一些事情,從而放下偏執。

      我出生時母親已經四十多歲,上邊有三個姐姐三個哥哥,大哥大我25歲,已經成家並有了孩子,親侄女比我大三歲,侄子比我小十個月。聽母親講過,我從小就很乖,大人們要去上工,便把幾個月大的我一個人鎖在家裏。母親走之前從窗戶看我,我用眼睛看着母親離開,不哭也不鬧,中間休息,母親回家趴窗戶偷偷看我,我自己吮着手指頭,就那麼靜靜地坐着。侄子出生後,嫂子沒有奶水,那個年代沒有奶粉,即使有也買不起,大哥便抱侄子來讓母親喂。後來侄子大一點,母親的奶水不夠兩個孩子喫,便給我斷了奶,開始用米湯和嚼碎的饃饃餵我,當時我還不滿一歲。不知道是不是營養不良的緣故,母親說我小時候身體很弱。我不知道大嫂和我父母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從我記事起就一直是在這種吵吵鬧鬧中過日子。嚴重的時候,大嫂天天來家裏鬧,她孃家人說她精神出問題,我父母不敢回家,在玉米地裏躲了一個多月。模糊的印象中,母親讓我回家去放哨,因爲我是小孩子,大嫂不會把我怎麼樣。趁着大嫂沒來鬧的空檔,哥哥姐姐們纔敢回家去取些生活用品。我在這種惶恐中度過自己的童年,上學後,每次放學回家,最怕聽到村裏有人吵架,擔心又是我家。我曾經親眼看到父親的棉襖被大嫂扯破,從下襬到腋下完全扯開,悲憤的父母站在十字街頭吹着寒風。我也曾看過母親在大嫂大鬧我家後,崩潰大哭。幼小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父母,不知道該如何保護父母,無助、無奈、恐懼籠罩着我。

      我內心一直是缺乏安全感的,我知道這與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在一個多子女的家庭,越是懂事的孩子,被關照的就越少。父母因爲各種事情煩心,沒有時間管我,哥哥姐姐們忙於自己的事情,無暇顧及這個小尾巴。我不知道是我從小能力就差還是沒有人能靜下心來教我,我不會縫補衣服、不會納鞋底、不會幹農活。到了年齡稍大一些,因爲不如鄰居同齡女孩兒而常常覺得在鄰居和親戚面前擡不起頭。我從小不愛講話,更確切地說是不敢講話,話講不好總是被罵或者被譏諷。我內心是多麼渴望溫暖,渴望被關心,被照顧,卻不知道該如何準確地表達出自己的需求並得到迴應。成年後的諸多不自信也許就源於此吧。後來我通過考學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遠離了那個讓我害怕又割捨不下的家。在外漂泊的日子,我把所有的苦自己抗下,把美好的一面展現在親人面前。我省喫儉用,把一沓沓的鈔票帶回家中,一筆又一筆的帳從我的賬戶轉出。我想要爲改變家裏的經濟狀況出把力,想讓兄弟姐妹們少受點苦,想盡我的力量幫他們渡過難關。當家人習慣了這種方式,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爲我過得一定很好,沒有人會想到我會不會承受壓力,我需不需要一句溫暖的問候。父母去世後,故鄉對我來說是一個想回去,又怕回去的地方。我一直在逃避,從東北逃到西南,我不敢離家太近,不敢面對那些血緣上最親最近的人,想得到溫暖,又害怕把自己的軟弱展現在他們面前。有誰像我這樣糾結麼?有誰像我這樣掙扎麼?我就是一個矛盾體。

      我是一個從泥沼中爬出來的人,身上和心裏的傷只有自己知道。我的懦弱,我的自卑,我的孤僻,深刻剖析自己的成長經歷,發現隱藏在心底的黑暗,扒開傷疤,流出膿血,如果能找到良藥,或許我可以痊癒。出身不是我能選擇,但我可以學會揪着自己的頭髮把自己從泥地裏拔起來,別人給予的愛無法強求,但我可以學會愛自己,學會心疼自己。正視自己,直面自己,我希望自己能勇敢面對,走出泥沼的我,應該能迎來明媚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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