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開始抗拒“爸爸”這個稱呼，我也不知道。或許是他幫着別人罵我下作的時候，或許是他大聲吼我最愛的幾個人的時候，又或許是看着他搖尾乞憐般討好別人的時候，亦或者是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恨意驅使。
我時常在想，如果那年我們沒有遇到他的同學，是不是他就不會像如今這麼癡迷? 如果當時我沒有教他玩智能機，是不是現如今他會老老實實在家待着，每天安心上班？如果當時我懟他再狠一點，是不是他會有所改變?
然而一切都沒有改變，這一世的父女情，我怕是再也沒有辦法彌補，中間缺失的大缺口無論用什麼東西都無法填補，因爲這些年他對我造成的傷害遠比他帶給我的愛要強得多。
我總是在反思，是不是我對他要求過高，每每看到人家的父親怎樣怎樣，心裏總是由衷的羨慕，每次跟媽媽說我覺得人家的父親爲什麼那麼慈祥，但在我的印象中永遠只有他謾罵的身影，媽媽總是安慰我更差的父親也有，這怎麼能同一而論呢。
每到這時，我就不想說啥了，我知道媽媽是想安慰我，可是我對他的要求難道很高嗎？我不要求他成爲達官顯貴，也不要他盆滿鉢滿，只是希望他放點心思在我們幾個人身上，這很難嗎？我理想的父親不過是對自己都父母有孝心，對自己的妻子有體貼心，對自己的子女有關懷心，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簡樸的要求，他都沒有辦法達到，我還能奢求什麼?
我總是想着，我如此害怕戀愛，害怕婚姻，抗拒找對象這事，是不是因爲自己受到老陳的影響，亦或是周圍這一羣人的影響。老陳自是不用說，如果要有關聯他肯定是罪魁禍首。但是我反感的是周圍父輩那一代的人爲什麼沒有一個能讓我覺得他們的婚姻幸福?
最近腦子裏很亂，老是想到一些以前發生的事情。看着老陳這種不爭氣的樣子心裏着實煩躁，距離上一次離職不到一年又嚷着要離職，去做他所謂的大事業。其實準確的應該說，從某一年開始，老陳變了，變得愛幻想，不切實際，總以爲自己能夠掙大錢，發大財，靠着他那些不入流的“投資”? 我真是鼓足了勇氣纔打出來這兩次，每次一懟他，就知道說“起碼我沒虧錢”，真好意思，一個大男人，一年到頭不給家裏一分錢，每天好喫懶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老爺。家裏的事不管不問，一旦問他要錢就開始罵人。我真的好想懟他，每次礙於爺爺那作孽的樣子，我忍了，可是一忍再忍換來的是他的肆無忌憚，我真是無語了，您這兒子，就是被您給這麼慣出來的。
老陳近幾年變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因爲參加同學會自卑了還是怎麼回事，總是走各種途徑去掙錢，三五塊也要，幾十塊也要，不過都不是靠自己雙手勞動去掙，而是依靠各種網絡平臺推廣掙得小錢。開口閉口就是他在幹大事，讓我們都別吵他，一說他就紅臉，我也是醉了。我是真的很糟心，怎麼有這麼個父親? 很多時候我常常在想，這家裏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沒他我們還能省下一日三餐的飯錢。真的好生氣好生氣，在別人面前像條狗，在家人面前是個王，真的是想把他懟到體無完膚，太不要臉了。
小時候我很害怕他們離婚，但是這幾年我無比鼓勵我媽擺脫這段婚姻。每次我都直接衝着我媽說你趕緊離吧，我養你，媽媽又會說要是離了，我爺爺會瘋。是啊，我爺爺可不就是這樣個人嘛。無論兒子有千百般不是，不論嘴上把他罵成什麼樣子，最終還是會心軟，擔心他這擔心他那。他就是被慣的，絕對是被慣成現如今這臭脾氣的，發起狠來親爹都罵。
大概也是從他身上耳濡目染，我對誰都能客客氣氣，唯獨對他，我做不到。我寧可以最惡毒的話語去攻擊他，也不會和顏悅色的跟他講道理，因爲我知道，道理於他而言，無用。你要是退一尺，他就能進一步，你要是罵的越厲害，他越害怕。所以，媽媽說他怕我是有道理的，不過也僅僅是對我這脾氣害怕而已，惹毛了我我可以對他六親不認，他也照樣對我下毒手。
進高三那年的一耳巴打醒了我，我的還手同樣也震驚了他。我們大打出手結果搞得媽媽在中間受了他幾個耳巴子，不過那次我們也僅僅是鬧了三個月就收場。今年年初，我們大吵一架，我足足有半年沒理過他，他也一樣。我心寒的是我在深圳疫情那麼嚴重的時候過去，路上空無一人，地鐵裏一節車廂也就個把人甚至沒有人，每天回去除了暗黃的燈可以說是沒有其他活物。那個時候媽媽隔三差五就給我發消息，擔心我在外面是不是會出事，然而他，一個問候都沒有。好幾次一大早出小區看到路上沒有人眼淚都要奪眶而出，心想我這是要幹什麼啊，爲了點錢這麼拼? 我拼的意義何在? 過年他說要買衣服，五六百一個的衣服我自己都沒捨得買過，他說要我就付了錢，過年紅包覺得幾百不像話湊足了一千給他，可是他呢，這麼多年給過我壓歲錢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媽媽都會因爲他不給壓歲錢鬧得不愉快。每次家裏來客他很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生怕別人不來，但每次來了他啥事都不幹，牌桌上才能看到他。成堆的碗要洗，成桌的菜要炒，端茶倒水，垃圾滿地待清掃，他樣樣不幹樂得清閒。
50歲我以爲會有所改變，這幾天他都張羅着他的生日，今天客人來也是嬉皮笑臉陪着，晚上客人都走了我想着他五十歲白天也沒陪他，晚上陪着聊會天，誰曾想這個錯誤的決定造就了我今晚一晚的眼淚。我第一次被氣到這個地步，氣到渾身發抖，感覺血壓全在我腦子裏撞要炸的感覺，最後直接給吐了。
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個五十歲的人要如此指責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兒，而且是在五十歲生日那天。回來這陣子因爲他我哭了夠夠的了，上一次哭了一整個晚上，哭到眼淚腫，但也沒有這次慘，這次是真的傷心了，心撕裂的疼，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狠下心以如此惡毒的話語去對待我們倆個和他朝夕相處的人。說不難過是假的，說不傷心也是假的，說可以原諒他也是假的。這十幾年來，因爲他的狠，我無數次哭過，氣過，甚至想si過，我不公上天爲什麼帶給了我一個這樣的父親，在外面受的氣全部還給我們了。
總覺得別人看不起他，總以最歹毒的心思去猜測我，生怕我會謀他啥，別人要說我啥了二話不說先把我罵一頓，開口就是指責我的不是。我不是不念他的好，而是他的好屈指可數。我對他的記憶永遠停留在小學。我真的記得小時候他輔導我作業，陪着我做手工，只是不知道這一切在什麼時候戛然而止，他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是以最惡毒的話來抨擊我們這幾個最親的人。
他打我，罵我，拋下我，拋下他父親，甚至打過我的媽媽，這些，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曾經因爲我不洗碗，他可以拿皮帶抽我，曾經，他可以寧可接他的姨夫 把我一個人拋在別人家，讓我自己一個人走在烏漆麻黑的不認識的地方的路上，那時我不過十來歲。曾經他可以不管我第二天是不是要上學，要考試，凌晨半夜一門心思開着燈做他的事。曾經，他可以讓他七十多的老父親去走路，屁顛屁顛去接他的姨父，即使這些親戚對他就那樣，他也深知，但他從來沒想過要對我們好點。
我真的不想給他任何傷害我的機會了。
真的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