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順章對女兒說:"風兒呀，以後不要和那號人攪和在一起玩了…離得越遠越好！"
楚大風激凌凌打了一個寒顫，愣怔了好大一會兒，纔打起精神，反問道:"那爲啥？"
"不爲啥。…妳孩子乖只要聽爹的，就錯不了！"
"我們一起上學，又在一塊玩兒得好好的…您得說出個啥理由啊…不然，說不玩就不玩啦，這有點兒太割臉兒了吧…這事兒讓誰…誰能製得出？又讓誰能受得了呢？"
"受不了也得受！不讓你們在一塊玩…還要啥理由？理由多得很！…我看呢，妳孩子乖就是心太善！"
"爹，這心善…與小孩兒們在一起玩耍冇啥大的說處吧？"
"妳這小孩子還是不懂…脆咋講妳就是不聽，這裏頭說處大着哩！…心善呢，容易喪失立場，容易被披着羊皮的狼矇騙了！"
楚大風想笑，卻又不敢笑。勾着小腦袋問道:"我一個小小孩家兒會喪失了啥立場？…他平時穿戴是不好了點兒，可也冇見他披過啥羊皮呀？他明明是個小男孩，啥時侯他咋又變成了一隻狼了呢？"
"嗨，這孩子！妳還是犯迷糊…爹不是給妳打個比方麼！"
楚大風瞟父親一眼，不依爲然地說:"打個比方也不能那樣兒打呀…把一個好端端的活人硬給糟蹋了。難道…難道他不是人？"
"妳…妳這閨女！爹我冇空閒給妳耍嘴皮子。我今兒個給妳直說了吧！他是個人，這不錯…可他秦家是敵人，是人民的敵人。他們是妖精，是妖魔鬼怪，是牛鬼蛇神…是黑五類是敵富反壞右…是人民專政和打倒的對象。這一下妳可懂了吧？"
楚大風驚驚愕愕，不住點地搖着頭。末了，疑惑不解地問:"爹，他到底是個啥呀…我還是有點兒聽不明白。"
"他們是地主，大惡霸地主！…傻閨女，你可明白了吧？"
"那…那他家的地呢？現在又在哪兒呢？"楚大風問。
"解放後，被人民政府一抹光兒剝奪後全部充公了！"
"這可妥了唄！他家沒了地…那還算哪門子地主？"
楚順章瞪着眼，厲聲說:"他爺是地主！"
楚大風聳聳肩，低聲細語地說:"聽村裏大人們說，他爺…他爺不是早被鎮壓了麼？"
″是鎮壓了不錯…地主的後人仍然是地主。政府就是這樣兒給他家定的成份，懂麼？"
楚大風驚乍乍地在不停搖頭，想了想，說:"我仍是搞不懂…地主的孫子可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小小兒童…一沒地二沒剝削過誰三還常被一羣熊孩子欺侮着…他怎麼就是壞人了呢？"
″風兒…就是這，爹說你心善，妳光爲他着想他的祖上啥時候爲過勞苦大衆着想過？你和他相處就是東郭先生和狼農夫和蛇…說起妳成天看連環畫也不長個見識…爹我雖大字不識一個可也知那個理兒。爹不是說妳哩，與那號人長期相處冇一點兒好處…早晚會被餓狼毒蛇狠狠地反咬一口，死都不知咋死的！"
楚大風還想頂撞父親幾句，怕爹生氣發大火，就努努嘴兒不吭聲了。
大風媽小婉洗刷完鍋碗筷勺收拾停當，拂拂拍打着腰間繫的籃灰圍裙走過來，看看大風一臉兒的哭相，便小心翼翼地說:"她爹，風兒還小…妳可別冇輕冇重把話說狠了，把咱閨女給嚇着啦！"
楚順章回道:"我也冇說啥…只是寨寨她以後別跟地主家的後代一滾一派兒玩啦，是先敲個警鐘，給她提個醒兒！"
小婉低眉順眼地說:"小小孩兒們…不懂得人事兒，瘋着在一塊兒嘻嘻哈哈玩玩兒圖個心悅，哪會有個啥事兒？"
"唉，我看呢，妳也是犯糊塗！立場不清，階級不分…早晚要喫苦頭的！"楚順章說着，忽象想起了啥要緊事，一掌拍到自己額頭上，自言自語妳看我這記性。說罷順手抓了一個手提包，慌忙就往外走。
小婉追着問:"她爹，妳這又是要去哪兒啊？"
"我差點忘了，公社有通知，明兒縣裏有個會議…幾十裏的山路，我得提前趕去…冇工夫給你們細說短長啦…咱風兒的事兒，妳當媽的也得好好開導她一下。"說着，跨過門檻風急火急地走出了大院。
小婉回道:"好啦好啦，我會給閨女說的…妳安心開你的會去吧！"
小婉倚門目送着丈夫走遠，回過頭來，對哭慼慼的女兒說:"風兒呀！娘不是說妳哩，妳一個小閨女家，和老哩硬着脖子擡啥槓？犟啥筋呢？爹孃白惑小孩們都是往好處去的…沒一個大人是黑心歪尖兒專忖心坑自己的孩子推兒女落井下石的！"
楚大風卟哧就笑出了聲，閃動着眼睫毛，說:"我就是想氣氣他…人家一個好好的小孩兒…經俺爹的嘴兒一說一塌糊塗，就冇個人樣兒啦！"
大風媽說:"妳爹就那脾氣…沒給妳上綱上線講三天三夜的階級鬥爭那還是輕饒了妳的！"
大風撒嬌地伸伸筍尖兒小舌，拉着媽媽的手搖晃着說:"媽，那我以後該咋辦呀…人家就這麼一個掏心掏肺的小玩伴兒…俺爹還不允許我和人家來往了…。"
母親伸指頭點了大風的額頭，嗔怪道:"俺閨女妳也真是傻！妳知道妳爹能着家的時間總共會有幾天？妳爹他看見妳與小孩子們玩耍的機會又有幾回？…妳當着妳爹的面，就是嘴兒硬…妳這個腦筋呀，就是太死板，太叫汁…咋不會急拐彎兒呢！"
楚大風眨眨眼睛，亮光閃爍，如雲開日出，水波泛明，忽兒摟着媽媽的脖子往下搬，隨即躥跳着，趁勢伸小嘴在媽媽臉蛋上啄了一下，撒腿就往外跑。
小婉喊道:"傻妮子…妳又瘋着幹啥去呢！"
"媽媽，趁俺爹不在家，我得去找小夥伴們玩玩去…以後呀，我可知道咋答應俺爹的勸告啦！"楚大風跑得若疾風一般，音兒未止，而人早己沒了蹤影兒…。
<未完…待續>
11月26上午陰轉晴於蘇州玉出昆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