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彙總

近來性子越來越急,內心就像荒原上乾枯的獅毛草一點就燃,我甚至感覺影響到我的工作和生活。但這就發生在瞬間,在短暫的靜默後,是同事們異樣的眼光,我不得不盡力掩飾,又不得不假裝着若無其事。其實我十分清楚這一切的根源,但我無力改變,因爲這皆源自一個人— 楓。

楓,公司設計總監,也是我的頂頭上司。楓去提案都愛選我做助手,而每次提案都必重複如此一幕:人潮竄動的大廳裏,只有我突兀地靜立在走廊間,不時點踏着地面,又不時擡手看錶,左右張望,眉頭隆起成了溝壑縱橫的山丘。

時間究竟代表什麼意義,也許有意義的只是錶盤上約定的某一個刻度,這刻度做爲一個臨界點,劃分出兩種不同意義。七點的刻度兩邊是睡眠與起牀,九點的刻度兩邊是準時與遲到,六點兩邊是上班與下班等等……而在這些刻度之間,時間似乎並無意義,我們處於混沌中,只偶而發出對時間快速流逝的驚歎。

楓對於約定的刻度也處於一種混沌狀態,我除工作之外還不得不時時提醒他,而在混亂中他仍能不忘保持他的從容。我一直認爲他是因爲緊張而如此,我翻閱百度,查找緊張的各種表現:有人會臉紅,有人出汗,有人心跳加速……,而單單臨陣內急不見記載,但我可以肯定的確認它是。

當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兩根指針上,楓終於出現。他用力揮手,兩個身影匆匆衝向電梯,爭取在指針指向約定刻度前到達提案會場。

所以每次出發前,我不得不特別提醒楓把體內多餘的水份排掉,可每次他仍故伎重演,我想是沒救了。幸虧我們的戰績還不賴,兩顆相互咬合的齒輪才能一直保持着正常運轉,而不致發出刺耳的雜音。

但我不得不正面自己的急燥,我一層層剖析它的根源,楓的因素最多隻能算次因,主因還是工作壓力太大,我確認這是反覆分析後得出的結論。事實也是如此,客戶上午纔將資料發過來,下午就開始催方案,我想除了禮貌地回答他耐心地等等外,最有效的還是擼起袖子,加班!

“呼,呼”排氣扇喘着粗氣費力地把淡藍色煙霧甩出窗外,但燈光映照下幾條煙霧搖擺着妖嬈的身姿又加入淡藍色煙幕。

菸灰缸裏插滿長短不一的菸頭,有的還冒着煙,旁邊還有半包利羣,是楓留下的。對於設計師,一個加班熬夜的設計師,它纔是今夜陪伴到最後的朋友。我審視了一眼設計草圖,將嘴角的煙點燃,煙霧模糊了視線……

凌晨第一縷微光泛起,我扔下最後一個菸頭,將燈熄滅,躺在沙發上,靜靜的躺一會,不久時針又要走到週而復始的刻度。

等到方案通過,公司準了我一天假,而這一天卻是由長短不一夢串聯而成。被壓縮強塞進大腦中的各種造型線條,自覺釋放在夢中,一件件自行散開,充斥在身體四周,把夢塑成各種形狀。在夢的四維世界裏,不同形狀的各個表面自然貫通,正反面可以輕易的相互跨越。隨着夢與現實反覆交替,方案竟在夢裏完整地構建出來,我看遍裏面的每一處細節。

夜來再次來臨時,思維反而特別清晰,只有身體懶懶地,在過了午夜終於還是睡了,只是無夢。

第二天到公司時,同事都到齊了,氣氛還不錯,音箱傳來阿杜沙啞的聲音,不由跟着哼唱幾句。標主動過來發了圈煙,菸灰缸晶瑩剔透,剛彈下的菸灰似乎有些不自在,倦縮着身子,保持原有圓筒狀。辦公桌上顯出久違的整潔,凌亂的書本放回原地,碼得齊齊整整。

標說今天會有新同事來,神祕地笑笑。我深吸一口輕輕吐出一串菸圈,菸圈徐徐上升越變越大、拉長、變淡,融入整個淡藍色背景。

楓在辦公室門口,招呼我,我象往常般推門進去。熟悉的轉椅上卻多了個長髮披肩的背影,我順勢坐在旁邊沙發上。楓作了簡單介紹,她叫敏,廣美畢業是新來的同事。她轉過身,我看見一張柔美的臉,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的視線有些躲閃,尚未觸及對方,她己怯生生地將目光收回。

楓遞過她的手稿,線條色彩運用非常專業,只是設計上稍顯稚嫩,但這足以令我欣賞不已。一般設計師來應聘都會帶些成功案例,拿手稿的極少,我想敏一定剛畢業不久。

果然,楓安排我先帶帶她,她軟件用得還不夠熟練。

設計部終於有了女同事,還是個漂亮的小妹妹。

巨人的花園正因爲孩子來了才送走了冬天,而設計部也正因敏的加入,才處處充滿生機,不再是一處充斥着刺鼻菸味的荒蕪之地。

敏不僅讓工作成爲一種趣事,也讓同事們說話變得有趣。她愛笑,讓她笑也成了同事們工作之外主動承擔的義務。

對於敏,我內心充滿感激,我的急燥因她不藥而癒。因爲之後的提案都是敏跟隨着楓,工作上也多了個幫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發展,楓似乎也變得乾脆果斷有條理。

當故事寫到這,很容易落入俗套,於是我試着從敏的視角來敘述,首先讓我裝上她大大的雙眼。

楓,個子挺高,衣着還得體,爲何總是一幅正經嚴肅的表情。又讓我畫手稿,可不可以不在身旁盯着。唉,又畫錯了,你不用指,我知道……

謹,一看就面善,真是好師兄,謝謝你耐心指導,你在身邊,多有安全感。

標,高手是不是都長得有些怪,身上煙味太重。佩服你出圖又快又好,煙能不能抽少點,學學師兄,到窗邊抽完再過來。

真應該早一點出來,車又走了。這幾天都遲到了,我都有些不敢擡頭看楓了。公司真有些遠,只怪鬧鐘響了沒有立即起牀。天啦一切都亂糟糟的,妝也來不及化了,一定醜死了。

車好擠呀,總算到了。我悄悄從後門進吧。

“早晨!”

“早晨!”

死阿忠打什麼招呼,你看全部人都看着我,快溜。

多謝謹每天都幫我開好機。

“敏,楓找你幾次了,你把手稿整理好,去他辦公室。”

不用說了還是去提案,昨天手稿畫了一夜,真累!

天空真像是手繪上去的,也許交由我來繪,一定能繪得更美。老天賦於我們的一切,也許只有想象力沒有藏私,因爲唯有想象力可以與之匹敵。

可爲什麼一定要給想象力加上枷鎖?客戶只會否定再否定,我感覺自己被他們清空了,頭腦只剩一片空白。

楓說一會兒開會討論方案,爲什麼標從不參會?標一定能給到好的想法,只是感覺他總是有所保留。楓與他怎麼了?他們似乎是兩股激流,在交匯的地方小心地放緩衝擊的力度,依舊保持各自清濁的界限。

不想了,休息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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