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我很年輕》第4章:世事如棋 一 二

力哥對母親的承諾說到做到,不僅放棄了工作,放棄了生活,也放棄了生命

當天晚上的聚餐,整個酒吧只有我打吊瓶沒到場。要是時間能重來,別說打吊瓶,就是腿斷了,我爬我也要爬去,去見力哥最後一面。

力哥那天雖然滿臉笑容,但情緒比較低沉,別人沒有察覺出來,楊采薇聰明心細,很快就發現了力哥的與平時不同,力哥不主動說,楊采薇也就沒問,只是招呼大家喝酒舉杯,表面的氣氛還是很熱烈的。

會喝酒的人都知道,一個人酒量大小的上限和下限其實是有很大彈性的,與喝酒的氣氛和喝酒人的心情有直接關係。開心快樂氣氛好,平時兩杯倒的人也有可能千杯不醉。如果滿腹愁怨無處說,酒中仙也會很快就爛醉。力哥平時的酒量很不錯,可那天因爲滿肚子的心事,以至於很快就醉眼迷離。

力哥一肚子的委屈不能明說,像個慾求不滿幽怨的小寡婦。力哥心事重重,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楊采薇起初只是以爲力哥有什麼煩心事,喝幾杯就過去了。可力哥越來越緊皺的眉頭和越來越貪杯的大口喝酒,讓楊采薇感受到了不同尋常。

楊采薇想趕快結束酒局,好單獨跟力哥聊聊。老闆也正有此意,就招呼大家趕快喝盡杯中酒吧,早點回去睡覺,明天還要上班。

走的差不多了,馬路上只剩下力哥,楊采薇和老闆。楊采薇毫不避諱,直接問力哥這是怎麼了,怎麼回趟家像變了個人似的。力哥聽聞,再也忍不住,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了下來。靠着路燈慢慢蹲下,雙手捂着臉小聲啜泣,緊接着聲音越來越大,眼淚從手指縫裏流出來,落到地上,力哥也變成嚎啕大哭。

哭聲悲憤,傷心斷腸,聽者動容。

楊采薇不知所措,蹲在力哥身邊,輕聲的問:阿力,你怎麼了?有什麼話你說出來,無論什麼事,我都在你身邊啊。無論什麼困難,總會過去的,你說出來,別憋着。

力哥一把抱住楊采薇,緊緊摟在懷裏,把臉深陷在楊采薇披散的頭髮裏,楊采薇一下一下溫柔的拍着力哥的後背,像一個慈愛的母親。

空氣突然變冷了,像力哥此刻的心。

力哥哭了一會兒,斷斷續續的對楊采薇的耳邊說了這幾天母親對於他們的態度,也說了這幾天在家的事。楊采薇聽完,搖頭一笑,笑的真切從容。手上繼續一下一下的輕拍力哥。好像力哥說的跟她毫無關係一樣。

半晌,楊采薇扶起力哥的頭,看着力哥的眼睛,一句一頓,認真嚴肅的對力哥道:兩人相愛貴在知心,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怎麼誤解我。只要你喜歡我,你懂我,你願意跟我在一起,那我楊采薇,這輩子就是你的人。

楊采薇又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勉強。又開口道:阿力,無論你作何選擇,我希望你知道,你用真誠成就了我們的感情,一直對我默默付出。一個女人,一生難得遇到你這樣的好男人,我無以爲報。無論你我以後結果怎樣,我都會一直想着你,喜歡你,念着你。哪怕我們最後沒有在一起,我也希望我陪你走過的路你別忘記,我就心滿意足了。可作爲你的女朋友,我還是希望你能勇敢一點,別人不懂我,難道你也不懂我?

老闆說,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楊采薇的真情流露,也第一次理解了什麼是女人的深情執着。

老闆尚且如此感動,力哥更甚。力哥泣不成聲,眼睛哭得通紅。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雙手搭着楊采薇的肩,語氣很輕,好像耳邊呢喃,同樣一句一頓道:采薇,你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不是個負心的人。我們都是普通人,我胸無大志,只想好好的跟你過日子。你唱歌,我打鼓,日復一日,多好啊。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常常會一個人幻想我們以後的日子,結婚那天是什麼樣子的,那麼多人蔘加我們的婚禮,你會不會害羞。我會不會緊張的講不出話來。我們以後有孩子了,長得像我多一點還是像你多一點,孩子調皮搗蛋怎麼辦,咱們倆又都不捨得打。我也常常想,等我們老了,我們是什麼樣子,你頭髮白了,我腰也彎了。你這麼虛弱,到老了恐怕就更離不開我了,年輕的時候是小跟屁蟲,老了就是老跟屁蟲。我甚至想該戒酒了,不然喝壞了身體,老了死在你前面,剩下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怎麼放心得下?

力哥輕聲細語,一句一句,邊說邊流淚,有時嚴肅,有時又忍不住露出微笑。老闆轉過頭,輕輕擦了擦眼角。

力哥感情細膩,我到現在也體會不到那時力哥是什麼心情。

楊采薇微笑着連連點頭,一臉幸福的聽着力哥對她質樸的表白,世界無聲,只剩下力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一會兒,“對,我是男人,不能只對家人負責,更要對愛人負責。我這就回家跟我媽說清楚,明天一定回來,就是死,我也死在回來的路上,采薇你等我吧。”力哥突然下定了決心,直直的站了起來,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又擁抱了一下楊采薇,吻了一下楊采薇的右臉,轉過身搖搖晃晃的就走了。

很多年以後,在楊采薇結婚之前,我們兩個也一直都有聯繫,每次楊采薇都毫不掩飾自己的後悔和自責,老闆也因爲力哥的死愧疚了很長時間。楊采薇一遍一遍的問我:你說我當時怎麼就讓他一個人走了呢?我送送他也行啊,他也不至於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就沒了。

每次我都是默默無語,心想要是我當時沒有病倒,我也在場的話,最後我會送力哥去火車站的,力哥恐怕也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那時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回力哥老家的火車有很多車次,最晚到半夜12點。楊采薇的感冒還沒好利索,加上心情憂鬱,就和老闆目送着力哥離開。眼看力哥就要走過一個十字路口該轉彎在公交車停靠點打車了,楊采薇和老闆就想着回去了。剛要轉身走,只聽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驟然響起,一輛滿載的大掛車像一隻突然立定的公牛停在路口,力哥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出老遠,又在地上滾了很多圈才慢慢的停了下來。

楊采薇的瞳孔瞬間放大,那一刻,時間和空間都瞬間停止,楊采薇的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老闆率先反應過來,拉着楊采薇就奔向力哥,剛跑幾步,老闆牽着楊采薇的手能明顯感覺到楊采薇的體溫在急速流失,緊接着就是楊采薇劇烈淒厲的哭聲響徹整條街。

楊采薇肝膽俱裂。

力哥死了,當場死亡,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身子底下一灘鮮紅的血液還在不斷擴大,高大的身軀支離破碎,兩條腿斷了好幾截,胳膊也扭成了不可思議的形狀。臉上很蒼白也很平靜,似乎還帶着笑意。胸膛也不再有任何起伏,一絲都沒有。

楊采薇緊緊握着力哥的手,剛纔還哭得驚天動地,此刻只有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嘴巴長得很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楊采薇看着力哥剛纔還堅定的臉,此刻已經面如死灰。柔和的眼神變得空洞,安靜的看着天上,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像是無話可說。

楊采薇好像瞬間變成了行屍走肉,黑夜和朦朧的月光像一隻惡魔的利爪,一點一點的掏空楊采薇的血肉和精神世界,把楊采薇變成了殭屍,變成了一具行走的屍體。那一夜很漫長,長得讓楊采薇生不如死,長得讓人心碎。

力哥的死,是我不能理解,也絕對不贊同他的第二個地方。當年不贊同,現在依然不贊同。力哥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不要藉着酒勁兒妄想回去勸母親回心轉意了。這是現實生活,不是電視劇。一個泥古不化,愚蠢如驢的母親不會像電視裏的那些母親演的那樣,兒子聲淚俱下的表達心意,母親含着淚擺擺手妥協。幾十年的老舊觀念會被幾句真情流露勸回頭嗎?根本不可能。

假如力哥這次回家,我想只有兩個結果,首先他母親是肯定不會同意力哥和楊采薇的,但力哥對楊采薇用情至深,一定會繼續勸說母親。母親氣急敗壞,又把他揍一頓,然後沒收手機軟禁在家,從此以後都不讓力哥出門。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力哥勸說母親不成,反而被母親以孝道之名反將一軍,只得乖乖服從母親的百年相親大計,從此與楊采薇各奔東西,各走各路,再也不見。

當然,或許也可能有第三種結果,就是以上兩個結果無論是哪個,力哥都不可能回得來了,按照楊采薇的尿性,必然會轟轟烈烈的殺向力哥的家裏,跟力哥的母親來一個新時代年輕女性和老一輩保守女性的激情碰撞,甚至上演一場現實生活中的土匪搶親這種年度情感大戲。當然,這種情況的結果充滿未知,不太好預料。

可無論是以上哪一種情況,風險都太大,根本不是力哥能掌控得住的。而且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比如力哥剛張嘴勸說,老奸巨猾的母親發現力哥再次走入歧途,乾脆直接鬧着上吊怎麼辦?孝順如力哥,怎麼會袖手旁觀?這都是極不穩定因素,沒人能預知。

這件事我之後想過很多遍,直到現在我的答案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力哥當初就不應該有再次回家勸說母親的念頭。既然回來了,那就不回去了。不同意?可以,我不回去了你能把我怎麼樣?惡人自有惡人磨,想對付惡人,就要變得比惡人還惡纔行。何況,自己的愛情如果自己都不能做主,一味的稀裏糊塗,那的確還不如死了。

力哥的確死了,也算爲愛而死,單說這點,不委屈。

力哥的膿包父親和蠢貨母親凌晨來的時候,力哥正躺在醫院的太平間。苗苗和老闆已經把所有的細節都對我說了,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力哥,心裏想:你怎麼這麼慫,你母親又怎麼樣?什麼事都聽你母親的,你他媽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是啊,自己的人生如果不能自己做主的話,活着的確沒什麼意思,或許對於力哥來說,這也是一種解脫也說不定。

楊采薇披頭散髮的坐在力哥旁邊,眼睛直勾勾的,面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看來來往往的人。

力哥的母親見到楊采薇的時候,我們酒吧的一行人正在醫院的大廳裏等着力哥的父親母親出來。力哥的母親出來以後,見到楊采薇直接撲了過來,作勢就要打,速度之快讓人來不及反應,嘴裏還唸唸有詞:都是你這個賣肉的婊子害死了我兒子,我今天就打死你給我兒子償命,你這個天殺的賊。

老闆娘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力哥的母親,順勢一推,直接就把力哥的母親結結實實的推倒在地。力哥父親見狀,趕緊過來要對老闆娘和楊采薇動手,沒走幾步就被我和老闆截了下來,一人架着一隻胳膊,一動都不能動。

力哥的母親看打人沒成,乾脆就坐在地上邊拍着地面邊哭,楊采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我看着力哥母親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心裏竟然有一絲快感:該不該?自己作死沒什麼,把唯一的兒子也作死了,這下你滿意了嗎?現在還同不同意你兒子跟誰談戀愛了?還給你兒子安排相親嗎?你兒子不是你命根子嗎?現在他死了,有能耐你也跟着去呀?你怎麼不去死呢?

我冷哼一聲,心裏想念力哥,可看着他母親,嘴角卻有一絲笑意。轉身跟老闆打了聲招呼我也走了。我不想多看力哥這個蠢驢母親一眼,多看一眼都不想,還有他那個慫貨父親。讓她哭吧,哭死她算了,早死早利索,活着也是浪費資源。

我到現在想起力哥的母親我也是滿肚子的憤懣,不知道她現在活得怎麼樣?這麼多年過去了,興許早就嘎巴一下死了。我根本想不到這種母親在現實生活中還真有,不光有,還把愚蠢和腦殘演繹得活靈活現,讓人恨透了。好好的一對璧人,如今陰陽兩隔,力哥的母親想必滿意了?

楊采薇從醫院出來後直接回到了出租房裏,把門反鎖不見任何人,任何人打電話也不接,沒人能理解楊采薇的心情,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力哥死後的第三天,我完全沒有心思唱歌,也不想做這行了,直接跟老闆提了辭職,那把吉他我反手就低價賣給了一個音樂學院的學生,到現在都沒碰過。我也不想碰了。沒有好鼓手的好鼓聲配合,吉他的六根弦也不好聽。

我走的當天給楊采薇發短信,楊采薇說你等我,我說好。我就坐在後臺,就坐在我和楊采薇還有力哥以前經常坐着喝酒喫杏仁的長板凳上,開了一瓶酒,喝一口,以前覺得麥芽的香味十足,現在只覺得苦澀難喝。

楊采薇來了,看上去又瘦了不少,面容更憔悴了,走路都有些飄忽,我想安慰她幾句,但不知道說什麼。楊采薇懷裏抱着兩瓶酒,是正宗的德國黑啤。邊給我邊說:你愛酒,這兩瓶酒是你力哥送給我的,我不想喝酒了,送你吧,你拿着。楊采薇繞過我,又去暖氣片後邊拿出了一個透明的塑料盒子,裏面還有大半盒沒喫完的杏仁,個個乾燥而飽滿,好像力哥剛剝好的一樣。

楊采薇乾癟的眼睛一看見杏仁,眼淚瞬間流成了一條線,從嗓子裏發出嗚咽的哭聲,雖然極力剋制,但還是難掩悲傷。楊采薇蒼白的手慢慢打開盒子拿出一顆遞給我,我咬了一口,真香。

說來也巧,我離開酒吧的時候,剛好又有一個小夥子來面試駐唱,老闆和老闆娘要出去,沒有時間聽現場,乾脆就讓我去聽聽,順便幫他拿主意。那個小夥子試唱的歌曲正是我來的時候第一次試唱的新不了情。比我唱得好,比我唱得穩。我告訴他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還叮囑他,天冷了,注意保暖。保護嗓子別輕易感冒。

小夥子愉快的點點頭,像極了當時的我。

我的人生截止到現在,經歷過無數次生離,也經歷過很多次死別,每一次都給我年輕脆弱的心不小的打擊。我深知人要活在當下,也知道要不畏將來,不念過往。可這種生離死別的事情一旦發生,就給我的腦袋和心裏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多少名言警句都洗刷不掉。

力哥和楊采薇的故事教會了我成長的同時也讓我開始懷疑愛情。並不是懷疑愛情的真實性,而是當時並不確定自己以後會如何對待愛情。不過還好,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因爲我做了很多年的單身狗,那些年並沒有遇到過讓我心動又深愛的姑娘,這份不確定自然也就埋在了心裏。那些年我在流浪的同時也期待愛情的到來,好揭開我心裏的謎底。一期待就是好多年。

真正的愛情是滿懷期待的機緣巧合,是某年某天的不期而至。

終於在24歲那年,我也經歷了愛情,直到現在仍然愛。我現在懂了,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你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認定了她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那個人,你遇見她之後你不會後悔自己白白等了這麼多年,反而還很慶幸終於遇見。愛情是什麼?愛情是無論你們之間發生了任何事情,出現了多少不穩定因素,你思索再三,結論還是三個字:我愛你

是的,我愛你


人無論做什麼工作,都會有依賴性,即便是剛剛痛痛快快的辭了工作,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這行了。明天找工作的時候,依然還是逃脫不開之前的工作圈,這就是惰性的依賴心理。

我那時也不例外,我從酒吧走了之後,精神恍惚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白天就是喝酒,晚上就是跟楊采薇通電話。那時的楊采薇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就會給我打電話,一說就是幾個小時,一遍一遍的回憶曾經與力哥的點點滴滴,每次都是聲淚俱下,我的勸慰蒼白無力,只能每天準時接電話,希望緩解一下她的情緒。

所謂時間是任何傷痛的最好良藥,這句話一點都不假。時間的堆積可以讓一對愛人感情日漸加深。同樣,長時間的分別,也能讓一對有情人漸漸疏遠。時間就在那裏並不起眼,可真的一點一點流失的時候,我們每個人身在其中,都會悄然發生變化。

楊采薇給我打電話的頻率逐漸減少,可能是逐漸的走了出來,我爲她高興。我那時連續喝酒,每天昏昏沉沉的也很不自在,乾脆就不喝了。趁着夜色,走上了街頭散散步。

我一直都認爲我年輕那會兒挺好命的,每次失業之後,總會馬上就有新的工作機會,非常玄學。我沒走幾步,就看見幾個穿着娛樂場所工作服的小夥子在電線杆子上貼一張紅紙,我湊近一看,紙上只有幾句話:招聘服務生,6000+,經驗不限,聯繫電話。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照着上面的電話打了過去,因爲我覺得這就是上天看我待業,親手給我準備的工作,都送到我眼前了,我怎能不要?

電話接通很快,那頭渾厚男人的聲音響起,也沒有任何猶豫,告訴我明天下午三點就可以去面試,如果可以,當天就能上班。我笑着說沒問題,轉身吐了菸頭,愉快的回了家。

春色撩人是我所在的這個片區裏最大的商務KTV,我從酒吧換到KTV,屎窩挪到尿窩,也算是堅持爲人民服務。春色撩人面積很大,分爲三層,一層二層是包房和大廳,三樓是辦公區和公主少爺培訓區。區域劃分簡單明瞭又直白,新人也能快速適應。

春色撩人檔次很高,裝修得金碧輝煌,每一塊瓷磚都充滿了人民幣的氣息。我去面試的時候走進店裏就像劉姥姥走進了大觀園一樣,左顧右盼的樣子實在是滑稽,像一隻常年住在山溝裏的野驢突然走進了內蒙大草原一樣。

面試我的大叔就是昨天我們打過電話的大叔,別人都叫他雷叔,對我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沒聽清,我聽成了雷鋒叔叔,心想這名字可夠仗義的,差點笑出聲。雷叔長得像張涵予,性感的鬍鬚修剪的剛剛好,一絲不苟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每一根都被髮蠟嚴實的覆蓋,像被牛犢子舔過一樣。皮鞋鋥亮泛着光,狗走上去都會打滑。雷叔往那一坐就是一副標準的江湖大佬的姿態,氣勢威嚴卻又神情和藹沒有架子。

雷叔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抽出一根硬中華遞給我,自己也點了一根,邊吐着煙霧邊對我說:小弟呀,老哥看你不太適合做服務生,服務生很麻煩的。但也不能讓你白來一趟,這樣,你去前臺找那個叫小紅的姑娘,跟她學習收銀,以後你倆就在收銀臺做搭檔,清閒自在沒人管,這你放心。

我無所謂,對於我來說做什麼都沒有區別,只是心裏有些納悶,端茶倒水的服務生能有什麼麻煩的,難不成還負責給母豬配種啊。

嘿,你還別說,後來在春色撩人發生的事,還真的讓我實實在在的打心眼裏感謝了雷叔一把,幸虧當初沒讓我做服務生,不然那種場面我可解決不了,比給母豬配種麻煩多了。

小紅是個既愛笑也很矮小的姑娘,身材小巧玲瓏,長得卻很有年代感,特別像邱淑貞,我覺得很親切。小紅見我也很熱情,畢竟我是來幫她分擔工作的,小紅拉着我坐下,給我倒了杯水之後就開始跟我閒聊。小紅比我大兩歲,年輕人之間熟悉得總是很快的,很快我們就有說有笑。

讓人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我和小紅的聊天非常愉悅,而且有說不完的話。時間轉眼就來到了七點,我和小紅還沒反應過來呢,寬闊的大廳裏突然陸陸續續不知道從哪冒出了很多年輕漂亮身材好又穿得少的姑娘,一個接着一個,一直長長的排了兩排才停下。頓時,剛纔還空曠冷清的大廳,瞬間就變得鶯鶯燕燕,各路香水味兒撲鼻。

美女誰都見過,可足有80個美女湊在一起的場面我真沒見過,我直直的看着,完全忘記了小紅,像渣男段正淳一樣,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小紅撲哧一聲就笑了,趕緊拉着我坐下,嗔怪道:你看你那點出息,看傻了呀,別急,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看,還不重樣呢。

我有點臉紅,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心裏怪不好意思的,也怪自己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可真丟人。我問小紅:哎紅姐,這些姑娘都是幹什麼的呀?紅姐笑得眼睛彎彎,拍了我一下對我說:快下班了告訴你,急什麼急。

收銀這個工作對於我年輕那會兒的那個年代來說非常簡單,收錢對賬就行了。況且我第一天上班,基本就是在旁邊看着,倒也真應了雷叔說的清閒,閒得我喝了小紅好幾袋奶茶,跑了好幾次廁所。

我那時不懂,太年輕。那些姑娘就是商務KTV裏面所謂的公主,說白了就是陪男性顧客喝酒唱歌順帶也被佔便宜的職業,這行的門檻不高不低,首先得年輕漂亮,人老珠黃肯定不行,沒吸引力。其次是談吐不俗,張嘴你媽閉嘴你大爺的這也不行,太粗魯。最後就是要放得開了,這不讓碰,那不讓碰的話,特意花錢來尋開心的男人肯定翻臉。

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有交易的地方就有黑暗,這句話用在這行,用在這種地方正合適。這些姑娘想來錢快不願意腳踏實地的做一份工作,選擇了這行,那就要做好隨時被揩油的準備。男人們要想每天有不同的年輕姑娘陪自己燈紅酒綠,那就要捨得錢,各取所需公平合理。

這些姑娘每天的工作看起來簡單,實際上也比較複雜。這些姑娘作爲KTV的編外人員,要想得到更多收益,光靠陪酒是不夠的,陪一次兩個小時,300塊的收入,去掉店裏抽成的20%,去掉媽媽桑們抽走的20%,實際到手只有180塊,要是下一場還能繼續的話,累計收入還不錯。可姑娘們畢竟酒量有限,要是一場就被灌醉的話,相比之下,收入就有些可憐了。

因此姑娘們陪酒之餘,也會不遺餘力的幫助店裏的超市銷售酒水飲料和各種小喫來賺取店裏的提成,想讓顧客們心甘情願的自掏腰包可是個技術活,既要達到銷售轉化,也要做到滴水不漏。

所以你看,做這行的姑娘不光要漂亮大方舉止得體,時刻忍受老男人的揩油,還得有一個銷售的腦子。真真是能者多勞。姑娘們又要喝酒又要獻身,又要賣東西又要平衡關係,每天活得很累,當然,收入也很不錯。

比如說白牡丹。

每一個商務KTV的公主裏面,幾乎都會有一兩個鎮店之寶,通俗的說就是店裏的花魁。白牡丹就是春色撩人的花魁。白牡丹人如其名,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長得清新脫俗,細眉大眼,挺鼻小嘴,黑髮如雲。我第一眼看見白牡丹,腦海裏就蹦出了一句話: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白牡丹一步一笑,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透着婉約的氣度,不疾不徐,不緊不慢。

而且白牡丹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雖然長相很清純,可氣質卻很風塵。強烈的反差讓人頭暈目眩,沒有任何懸疑的就成了店裏的花魁,與之一比,其它姑娘千篇一律撲面而來的風塵氣就顯得降了一個檔次。因此白牡丹異常搶手,也是店裏最大的寶貝。沒有人能撼動其地位。

這種地方,總得有一個姿色出衆的姑娘鎮場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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