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城百貨樓

        小時候,我住在故鄉豫西汝陽縣城。我們的縣城很小,比較方正,東西長南北稍窄,四周有城壕,還有城牆的痕跡,完全一箇中國傳統與古典的城池形態。在這麼個小城的正中,有一座現代的建築,就是城裏縣裏人人皆知的百貨樓。

        這樓位於縣城南北東西大街十字交叉的西南角,是個兩層的轉角樓。這十字街可是熱鬧了得,確屬風水寶地。百貨樓大門朝東,每個晴日一準早早地被朝陽照耀;路北的街邊有小渠,自西向東流淌着來自汝河的清水,日夜響着潺潺水聲。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百貨樓是縣城乃至全縣的購物中心,絕對地高大上,是人們的仰望之地。四鄉八鎮的人一進城就會上百貨樓。那相中了閨女的小夥子們,必定引着人家,進百貨樓,撕布做衣裳,買這買那。百貨樓是進城人最值得一去並值得炫耀的地方。

        我小時候總是跟着母親或姐姐進出百貨樓,後來大了就自個去買小東西,或廝跟着同學玩伴進去溜達閒逛。正大門在十字街西南街角,上兩三級臺階進入;記不清一樓大庭裏的情形了,反正是打左手的樓梯上樓,直奔二樓,二樓更明亮吸引人。那個時代,整個縣城衆多的是平房,樓房寥寥,登上樓房是一種極大的滿足。

        至今仍清晰地記得,在一樓向二樓過度的樓梯的牆上貼着毛主席家人的照片,有毛澤民、毛澤覃、毛澤建、毛楚雄等等,配着的文字說明介紹他們都早已爲革命而犧牲了。我總會獨自一人站在那些照片跟前,靜靜地凝視,在幼小的心靈裏生出樸素的感慨與感恩;我的心會飛出百貨樓,飛到湖南,飛入戰火紛飛的年代。

        二樓有賣布的、賣玩具文具的等。賣布等跟我沒有啥關係,我最喜歡扒着櫃檯的玻璃去欣賞裏面的玩具與文具。我只是羨慕那些玩具,但從未期盼着父母能給我買。那時的美好生活是喫飽穿暖、不挨餓受凍。賣文具的櫃檯裏,擺着各種各樣的圓珠筆芯,有長的短的、粗的細的,晶瑩透明,深深地吸引了我。我想象着,用那樣的筆能寫出很好的字。於是,我開始行動,趁母親午休的時候,悄悄地從她的錢包裏拿出一兩毛錢,然後衝向百貨樓二樓,買下最喜歡的筆芯......

        二樓櫃檯分散安置在四周,中間是顧客通道。櫃檯與櫃檯通過一根固定在空中的鐵絲進行特殊的聯繫。總見一處櫃檯的服務員把票據或他物夾到頭頂鐵絲上的金屬夾子上,爾後手握夾子順着鐵絲用力一甩,只見那夾子“唰”的一聲便飛到另一邊的櫃檯,那邊的人隨手取下夾子。這使我感到很好奇。

        有一年,聽說有個娃子進了百貨樓,但他一直沒有出來,晚上下班鎖門時他躲在角落裏沒有被瞅見。第二天清早上班開門發現了他。我一直不清楚這孩子進去做了啥、後來結果如何。我覺着這孩子真膽大。我曾幻想着自己也一個人溜進去,去喫裏頭好喫的東西;再弄它一大袋子送給親朋好友......。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我在南街初中讀書時,學校組織了美術興趣小組,由一位姓崔的老師免費教我們畫畫兒。他勸我們都最好去配一個畫夾。我立即想到了百貨樓二樓,離得不遠,趕緊跑去;不巧斷貨了,告知過幾天有。耐着性子等着,又一個週一,清早百貨樓剛剛開門,我便衝上樓,喜悅地發現櫃檯裏躺着小畫夾,是一塊精緻的硬板,其頂部固定有一個金屬夾子以用來夾畫紙。付錢購下,握在手裏,心滿意足地回到學校。用這百貨樓的畫夾,我畫了不少畫,還和其他同學的畫一起被老師貼在學校外面臨街的牆上,來往的人、進出百貨樓的人都能看到。可惜那時沒有去畫百貨樓,今日我從網絡上沒有搜到百貨樓的任何圖像。

        讀高中時,就沒有時間再進百貨樓了。在縣高中復讀那一年,每天早中晚上學回家,我都要經過百貨樓,不過緊張繁雜的學業壓得我幾乎忘記了百貨樓的存在。下了晚自習回家,途經百貨樓時,已是燈熄門鎖,只有其大門跟前樓檐下孤寂的三兩個小攤。記憶最深的是一個老奶奶在照看着她的燒雞攤;我匆匆地一瞥,昏暗的路燈下那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雞肉閃着油油的亮光,我嚥了口水,快步往家走......

        歲月如梭,彈指一揮間,幾十年過去,百貨樓已被拆除,不復存在了。小城也擴大了很多,超出了原來東西南北四條街的範圍,各種購物商場、超市拔地而起,遠勝當年。然而,昔日的百貨樓在我的心中是永遠難以忘卻的勝地、遺址。

          2020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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