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桐花開(下)

肖遠常常一個人徘徊在梧桐樹下,他看梧桐樹葉變黃,飄落,白雪覆蓋,然後又變綠。他還是會追隨沈盈的身影,這已經是一種習慣,深入骨髓。

當梧桐樹葉變得稠密時,一個週末的下午,學校放風,可以出校活動半天。沈盈出現在肖遠面前。

“肖遠,陪我去校外的田野走一走吧。”

肖遠跟着沈盈去了。沈盈不說話,順着田埂一直走,肖遠不遠不近地隨在後面。

“肖遠,你看。”

肖遠這才發現,眼前是兩排高大的桐樹,桐花綻放,如淡紫色煙霞,朦朧裏點綴着潔白。

“肖遠,你喜歡什麼花?”

“女孩子才愛花,你喜歡什麼花?”

“我以爲我喜歡鮮豔的紅玫瑰,喜歡那個送我紅玫瑰的男孩子。可是,我慢慢了解到我喜歡桐花,喜歡的是站在桐花紛紛裏發呆的男孩子……”

桐花紛紛裏發呆的男孩子,肖遠的耳邊只剩下這句話,其餘的,他什麼都沒聽到。

肖遠想起了那個塗着大紅色指甲油,大紅色口紅,捧着一大束紅玫瑰的女人。那是他的媽媽啊,在他四歲時,捧着紅豔豔的玫瑰,笑靨如花走向婚車,頭也不回,外婆牽着他的手,眼淚一滴滴落在肖遠的頭上,流進頭髮裏,脖子裏,冰涼冰涼。

肖遠沒有哭,他的眼裏一片紅,睜開眼是紅,閉上眼是紅。他開始遠離紅色。

他對春天裏各種紅色的花朵似乎過敏,只要看到就頭暈。他抗拒所有的花。

而初三那年,桐花飄落,白衣笑臉的沈盈讓他感到清爽宜人。

眼前的桐花依稀映出沈盈奔跑的影子。面對沈盈突如其來的話語,他不知道他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夢想成真時反而像假的一樣。

肖遠笨拙地牽沈盈的手:“沈盈,我喜歡你很久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知道你喜歡我,初中時我就有感應到。現在我覺得我也喜歡你。可是我不能答應和你在一起,我怕又像和王鵬一起後,又發現不合適了。”

沈盈又說道:“我會等你,你也要等我。我們約定到明年桐花開時,你還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們就在一起,然後一輩子都不變。”

肖遠一時歡喜一時發苦,喜得是沈盈也喜歡他,苦的是還要再等一年。

他願意等,不就是一年嗎?至少這一年,不會有其他人走進她的心裏了。

肖遠點點頭說他答應這個約定。沈盈開心地和肖遠拉勾……

轉眼間,高二上半期過去了,肖遠期待着下半期的到來,期待着四月的到來,桐花盛開。

然而,來不及告別,媽媽把肖遠轉到了外地一個寄宿高中上學。他轉學突然,在原來的高中,沒有留下任何消息和聯繫方式。

陌生的環境,外婆不在身邊,肖遠沉默地接受着,夜深人靜,他依然想沈盈,他記得他們的約定,只是他不知道要不要赴今年的桐花之約。

又是一年桐花開,肖遠還是按約定來到了二高,得到的消息卻是,沈盈不在這個學校了!她也轉學了嗎?

班主任告訴肖遠:“沈盈的哥哥過年時被車撞死了,就在她家的村口大路上,沈盈媽媽受不住打擊,精神有點失常,爲了不睹物思人,她們搬家了,至於搬到哪裏,我也不知道。”

肖遠從學校出來,像掉了魂兒一樣,茫然挪動着腳步。走着走着,居然到了去年他們散步時的桐樹那裏。

肖遠仰頭望着一簇簇的桐花,再看看天邊的雲朵,淚水模糊了雙眼。

他不死心,去沈盈村裏打聽,沒有得到具體的地址,村裏也沒人知道她搬哪裏去了。

他的桐花,他愛的女孩,停留在了那年四月。

十幾年過去了,每年的桐花開,肖遠還是會憶起沈盈,他以爲結婚了有孩子的他會漸漸遺忘。

但是,爲什麼一年又一年,沈盈的臉,沈盈的笑,沈盈踢飛的鞋子,桐花開時的約定,都歷歷在目呢?

每一年四月,肖遠都會去二高田野裏桐樹下。

今年,因爲疫情沒有回去。站在陽臺望那顆孤零零地桐樹,和一樹桐花,還是如煙似霧,若紫若白。

那時桐花開啊,有個女孩在吸桐花的甜味,有個女孩她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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