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風戀歌(24)

那啞嗓的小青年耀武揚威地站在講臺上,對着全屋的小學生聲廝力竭地叫囂:"有誰能說出惡霸地主秦富貴的後代傳人坐在哪個位置嗎?"

教室裏靜寂極了,沒人打他的擺。

那青年用冰冷的目光掃巡了一下在座的七八十個小學生,陰沉沉地笑了笑,說:"好…好!都不說是不?兄弟們,給他們每人狠狠地各打三悶棍!"

"你這可惡的東西!你…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你…你們無法無天胡作非爲,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擾亂我們的課堂,侮辱扭打老師,還要毆打小學生…你們怎麼對待我也就算了,憑什麼還要欺負我的學生?…他們還是不滿十來歲的小孩子呀…你們憑什麼恐嚇他們又要打他們?嚇傻了打殘了怎麼辦?…你們難道不是爺孃養的?是狠心狗肺的畜性,你們簡直不是人!"範老師的胳膊被幾個來路不明的青年人反剪着,活動極是不便,當她聽到那瘦高個兒青年喪心病狂地發號施令要爪牙們毒打自己的學生時,若母雞護雛似的,不知從哪兒來的膽識和勇氣,本能地與押解她的青年扭扯着,甩着雙臂掙扎着,跳腳踢騰着,奮不顧身地對着陌生的來人進行反抗,謾罵,併發出一連串的質問。

那瘦高個兒先是一愣,後又強打精神,皮笑肉不笑地說:"嘿嘿…挺厲害呀妳!妳懷疑我們的來路兒對不?嗬嗬,今天,我就明白地告訴妳這個下放山鄉來改造的臭老九範…範什麼秀菊,我們是響噹噹的無產階級的先鋒戰鬥隊,是明正言順的偉大的共產主義事業的真正接班人,是專一爲造妳們這些地富反壞右的反而生的…你的同類就是我們的敵人…敵人就應該被我們毫不留情地來打倒…就應該被我們徹底地摧枯拉朽地消滅掉…懂嗎妳這個極其不老實的範氏女臭老九?"

"你…你流說白道!你信口雌黃!我哪點兒不老實啦?"範老師被人捺彎了腰,但她仍力圖強硬着脊樑骨,擡起頭顱來說話。

"嘿嘿!妳範氏…我懶得提妳的那個破名字恐玷污了我純潔的口舌,我跟妳說範氏,妳的底細兒與妳的黑材料,我們先鋒戰鬥隊也不是整一天兩天了…我們是在有確鑿證據情況下,有備而來的…你懂麼黑範氏?"那瘦高個兒盛氣凌人地擊着掌而答,說一句拍一下手,趾高氣揚,"Piapia"的拍掌聲,震天價響,從教室門窗傳出去,在屋子四周久久迴盪。

範老師梗梗被壓抑的脖子,肅顏道:"妳們是公檢法還是代表人民政府?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底細兒和什麼黑材料讓你們可整可查?"

"哼哼!喫虧在於不老實。我問妳,三年前,你的一丘之貉男人劉俊明在縣教育局黨組書記的位置上幹得好好的,爲啥一夜之間就被審查勞教的呢?三年後,妳雖被下放到我們彩霞村小學,但等於你仍沒脫離教育戰線,仍屬於潛伏在無產階級教育陣營中的一個危險分子。所以,我們要時刻提高警惕,要用我們無產階級手中的有力武器來專你的政,來鎮壓妳!"

"我啥時候成了危險分子啦?又啥時候危害到你啦?你莫要血口噴人胡亂給人扣大帽子好不好!年輕人,你得拍着心口說良心話,你別光塌蒙着瞎B眼亂噴亂懟不講口德!…俺家老劉他爲公事得罪了不少人…怪都怪他心底實誠,做人做事剛直不阿…爲人處世咋不睜隻眼閉隻眼呢!唉,俺家那老劉身爲局黨委書記的他,察覺到幾個正副局級領導同事合夥兒吞侵了政府投資給貧困山區的一大筆專項教育經費後,動員他們繳還所侵佔的錢財,並責令他們在局委擴大會議上做出書面檢討…他們那些人不幹…就密謀了一個圈套,陷害老劉在夜裏搞了一個二八女多嬌的破鞋兒…他老劉搞不搞破鞋兒…我們相知相愛這麼多年,做爲他的結髮妻子,我最有發言權…他好色不好色是不是登徒子之流,我怎麼就會不知道呢?他千真萬確是被某些用心不良的歹人合謀編排、誣陷了的!"

"親愛的戰友同志們,都鐵記着,別聽她瞎呱呱瞎狡辯,更別聽她妖言惑衆給我們灌迷昏湯!我們要時刻擦亮眼睛,看清其反動派的反動本質,分清敵我…她範氏的臭男人的犯罪行爲己鐵證如山…罪大惡極,自有人民及人民政府去評判…我們先不管恁些,現在,我們先鋒戰鬥隊最首要最根本的任務是,要深揭狠批範氏這個臭老九所幹的不可饒恕的卑鄙行徑和滔天罪行!"

範老師針鋒相對大義凜然,極其不屑地質問:"你們這幫狂妄之徒,說話冇根冇據冇天立道…我下放彩霞村小學是受嚴重牽連,我教學育人是我的職責,我既沒有玩忽職守又沒誤人子弟…我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做事,我有什麼滔天罪行?我忠於我的教育事業,又何罪之有?"

"你…你別給我唱高調兒啊我說那個範氏,你也別想給我抵賴…這三年來,妳處心積慮僞裝成善良的教育者一直潛藏在人民的教育陣線當中,打着教化度人的幌子,趨炎附勢,竭力巴結有錢人,欺壓貧窮的農民的子弟…最最可恨的是,你與惡霸地主的後人同坐一條板凳同穿一條褲子同呼一道污濁氣體,黃鼠狼躥到穀子地你們毛對色對,夥同階級敵人迫害我人民的同胞兄弟…妳罪行昭昭,豈不罪大惡極?"

範老師聽得一愣一愣的,當即問道:"你說的是什麼鬼話?我聽不明白,也理不出頭緒…安罪狀也得真憑實據…莫須有會遭千秋萬代唾棄。請妳抓住實質,說具體說清楚些好麼!"

"哼!妳別心裏揣着明白給我裝糊塗…在我這兒打馬虎眼絕對行不通。不過,我給你直說了也好,免得我再多費口舌。喂,那個範氏,我問你,你說你巴結向好某村小頭目的小閨女了沒有?你說你勾結惡霸地主的嫡系孫子了沒有?你再說說你與你的同夥長年累月欺負排擠了革命的無產階級貧下中農的紅色接班人了沒有?"那瘦高個兒翻着白眼一橫一橫地說。

範老師鄙睨地冷笑了一下,說:"好一個巴結向好!好一個勾結地主後人!我對全班八十多個男女小學生,一向一視同仁,視若己出,從不歧視任何人。我關愛學生,就成了巴結向好?真是可笑!我同情家庭成份高的子女在日常生活中所遭受的不公平不人道的待見,他們這些弱小子孫早己失去了剝削人欺壓人的條件並沒再做傷天害理及坑人的惡事…見其積困積弱我扶助他們,就成了勾結做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真讓我仰天暢笑!至於我及我的同夥欺負了人…我問你,我都欺負過誰?"

那瘦高個兒擤了一下鼻涕,打了兩個啊嚏,擡高聲調兒,冷冰冰地問道:"這個還用問麼…你成天欺負了誰,你心裏最清楚;而且這屋子裏在坐的幾十號人都是妳的學生,你問問他們他們都有目共睹,誰不知道吔?"

範老師盯着瘦高個兒的一張臉,凝視了好一陣子,也沒看出個明堂來,便遲疑地問:"你是誰?你到底要想幹什麼?"

瘦高個吱吱唔唔,倒退了好幾步,才收住勢。

這時,楚大風呼地一下站起來,大聲說道:"老師,他叫冇名兒,是咱班裏沙自強一母同胞的哥…。"

    <未完…待續>

11月27日午時於蘇州玉出昆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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