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腿三兄弟

三隻雞腿之所以會成爲兄弟,完全是一個偶然,那麼大的冰櫃,那麼多的雞腿雞翅,只有它們三被同時拿了出來。

電烤爐的開關被擰開了,周圍的溫度開始慢慢升高,烤爐裏時不時發出嗞嗞嗞的聲響,三隻雞腿躺在旁邊,它們不約而同地發抖着,等待自己被變成烤肉的安排。

雞腿老大實在受不了了,它說:“反正遲早都要被烤焦,在被烤到說不出話前,我得說點什麼。”

“你想說什麼?”雞腿老二問。

“還有什麼好說的。”雞腿老三說。

“你們就沒什麼遺言嗎?比如說,有沒有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不爲人知的祕密?”雞腿老大盯着另外兩隻雞腿,它用無比期待的眼神,換來的,卻是兩個漠然的表情。

“也對,不能怪你們,”雞腿老大說,“畢竟被嚇壞了,什麼都說不出來,很正常。”

電烤爐的溫度被升了一檔,炙熱的空氣慢慢籠罩着三隻雞腿,雞腿老二嗅着空氣中的焦味,突然說了一句:“我確實有個祕密。”

“什麼祕密?”雞腿老大和老三同時喊了出來。

雞腿老二紅着臉,眼睛都不敢直視雞腿老大和老二,它小小聲說:“那個,其實我不是雞腿。”

雞腿老大和老三同時喫驚地瞪大了眼睛。

“怎麼會?”雞腿老大上看看下看看,左瞅瞅右瞧瞧,可是無論它怎麼看,雞腿老二都是一隻名副其實的雞腿呀。

“真不敢相信。”雞腿老三抖得更厲害了,沒想到雞腿家族裏,竟然藏了一隻“另類”。

“我是從一隻鴨的身體分離出來的,自然就是鴨腿啦,只是粗心的人類看我個頭嬌小,以爲我就是雞腿,於是我就被當成雞腿送到了這裏。”

雞腿老大和老三四目相對,不知爲何,突然可憐起眼前這個小傢伙了,雖然它之前說了謊,但也是迫於無奈,再說了,離開鴨腿家族的日子,它肯定也難熬了好長一段時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我是鴨腿的事實,只是爲了在雞腿家族裏繼續混下去,我不得不這麼做,如果你們都知道了我是鴨腿不是雞腿,可能會排斥我,鄙視我,畢竟我跟你們不是一類的腿。”雞腿老二心裏在想,我豁出去了,反正都要被烤焦了,再不說實話,以後就沒機會坦白了。

“說出來也好,反正都要被烤了,是雞腿還是鴨腿,都不重要了,在我心裏,你就是雞腿老二。”雞腿老三向老二投去鼓勵的眼神,它的心裏其實在想着,反正烤完出來,不都是黑乎乎一團肉嗎?誰管你是雞腿還是鴨腿呢。

“老二,其實應該說道歉的是我,我也有個祕密,一直沒好意思說出來。”雞腿老大盯着烤爐上的白煙,心裏在想,得快點吐出心聲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是什麼?”雞腿老二豎起耳朵聽着,老三也默默看着它,像是在等待着某個神祕的故事。

“其實,我剛剛故意撞了你一下。”雞腿老大面露愧色,“如果不是那一下,出來被烤的,可能是另一個雞腿兄弟,我爲了保護它,心一狠,把你撞到了上面。”

“怪不得了,”雞腿老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剛剛我被抓起來的時候,還在說到底是哪個壞傢伙在背後捅我一刀呢,原來是你。”

“真是抱歉,你現在怎麼罵我,我都接受。”雞腿老大眼眶裏溼溼的,“之前那個雞腿兄弟救過我一次,要不然早在幾天前,我就被拿出來烤焦了。”

“所以說,躲得過昨天,躲不過今天。你看看自己,活了幾天,還不是照樣要被人拿出來做烤肉。”雞腿老二淡淡地說。

雞腿三兄弟同時陷入了沉思。


老二的話就像一根細刺,深深插入三隻雞腿的內心。它說得確實沒錯,多活幾天少活幾天似乎都一個樣,反正都最後,誰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不是被烤,就是被燒。

“差你了,”雞腿老大突然打破沉默,“難道老三你就沒有祕密?”

雞腿老大和老二同時望向了雞腿老三,老三的心咯噔了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說嘛說嘛。”雞腿老二催促着。

“難道你剛剛也踢了我一腳?”雞腿老大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老三。

“不是不是。”雞腿老三拼命搖頭。

“那是什麼嘛,”雞腿老大有點不耐煩,“別跟我說你也不是雞腿。”

“我當然是雞腿,確確實實是一隻雞腿,”雞腿老三漲紅了臉,“就是,就是,有點小,我希望—”

噗呲一聲,雞腿老三的話突然被打斷了。

看來烤爐的溫度已經升得差不多了,烤盤上被刷上了一層橄欖油,香噴噴的油氣慢慢飄散在空中,雞腿三兄弟盯着炙熱的烤爐,莫名的恐懼又慢慢湧上了心頭。

“你們說,在上面烤,會不會很痛呢。”雞腿老三問,“我其實挺怕痛的,那天從老母雞身上刮下來時,我哭得稀里嘩啦。”

“我反正不怕痛,”雞腿老二說,“我就是不喜歡那些黏糊糊的東西粘在我身上,你看看那個黑乎乎的醬料,那個黃黃的粉末,還有那一堆鮮紅的碎料,我受不了太刺激的味道。”

“真希望我第一個被烤。”雞腿老大說,“我不想在旁邊一邊看着你們被烤,一邊焦慮地等待着,那樣太煎熬了。”

這時,有人走過來了,那人手裏帶着一把刷子、一把尖木棍和一個大盤子。

看來烤雞腿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雞腿三兄弟緊張地盯着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牽動着雞腿三兄弟的小心臟,它們盯着那隻油膩的大手掌,在烤爐邊上來回忙碌着,陣陣撲面而來的霧氣,纏繞着大手,久久不肯離去。

三隻雞腿開始喃喃自語,似乎想在最後一刻,說點讓自己舒服放鬆的話。

雞腿老大說:“快點給我來個痛快吧。”

雞腿老二說:“烤就烤,可別給我上妝啊。”

雞腿老三說:“這次我要堅強,絕對不哭。”

突然,那人停止了動作,說:“喂,你要不要過來看看,要烤哪一隻?”

又有人靠了過來,他先拿起了雞腿老二,看了幾眼,突然說:“大哥,你搞錯了吧,這是鴨腿呀。”

“是鴨腿嗎?”那位大哥也把雞腿老二拿過來端詳了一會,然後說:“哎呀,我眼花了,竟然把鴨腿看成雞腿了,那不行呀,要是鴨腿,得拿去滷纔好喫,烤的話怕肉太硬了。”燒烤大哥說完,直接把雞腿老二用力一甩,雞腿老二又回到了冰櫃裏。

輪到雞腿老大了,它的身體被反覆捏來捏去,雞腿老大跟着縮來縮去,那人邊捏邊說道:“這個雞腿的肉質看起來不太新鮮,你看看這裏,摸起來有點奇怪。”

嗖的一聲,雞腿老大又躺回了冰櫃裏。

終於,雞腿老三被舉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小傢伙抖得厲害的緣故,它的肉質摸起來更有彈性,燒烤大哥嘿嘿一笑說:“這隻腿不錯了吧?”

雞腿老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它緊張地閉上了眼睛,心裏不斷在鼓勵自己:“別怕別怕,烤一烤,就過去了。”

“這個太小了,喫起來一點不爽快,”對方不耐煩地說,“你趕緊重新給我挑一隻新鮮又肥大的雞腿吧。”

一股蠻力,讓雞腿老三,又飛進了冰櫃裏。

重新相聚的雞腿三兄弟,互相望着對方,想笑,笑不出來,想哭,又沒有淚點。它們默默盯着冰櫃的玻璃門,對自己的未來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

雞腿老大已經經歷了一次等待被烤的過程,它覺得那個過程太煎熬了,他不想再繼續等待了,他在想,下次櫃門再被打開時,一定要叫雞腿老二給它重重一腳,讓它順利擠到冰櫃的最上方。

對於雞腿老二來說,未來的生活更讓它犯愁了。它自己覺得,與其被泡在滷水汁裏,還不如被烤被煎被炸呢,相比其他醬料,它覺得滷水汁的味道,更讓它受不了,那可是好幾種調味香料組成的混合液。想想自己很可能在裏面泡上幾個小時,它渾身都不舒服了。

而雞腿老三呢,它打心裏是開心的,怎麼說,它也暫時逃過了被燒被烤的安排,而且,經過這番折騰,燒烤大哥下次估計不會再選它了吧,不過話說回來,它到底要在冰櫃裏呆多久呢。

對了,它還沒來得及告訴它的雞腿兄弟,關於那個難以啓齒的小祕密呢。到底要不要跟它們說,其實它不想做雞腿,雞腿個頭太小了,它想做豬腿、牛腿或是羊腿,再不濟,做只大鴨腿,也比小雞腿,強多了吧。

雞腿三兄弟又重新回到了雞腿家族裏。

三隻雞腿同時被遣返,這等奇事在冰櫃世界可是頭一次發生,雞腿家族的兄弟姐妹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聽聽雞腿三兄弟如何躲過一劫的,雞腿三兄弟也相當願意闡述它們的奇遇。不過它們太興奮了,以至於誰都沒有察覺,一股股暖流正在周圍蔓延開來。

冰櫃的大門,又悄悄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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