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 舊夢之約

北方許多地方,已入寒冬,雪花飄飄,天地之間,銀裝素裹。而在南方,除了某些人跡罕至的山間,有雪花飄落,大多數地方,雪花還在人們的期盼中。在我們這個有着大江大湖的地方,在小雪節氣裏,雪也是難覓蹤跡,但並不乏長江沿岸城市的溼冷。尤其是,小雪之後的這些天裏,成日裏陰雨綿綿,溼冷感尤甚。

午後,在雨中,沿着湖走走,平日裏散步的步道,只有零散的幾個人,步道的一段路,兩旁是高大的樟樹,此時節,平日裏濃密的樹冠,不知何時已變成黃綠色,夾雜着些零星的紅葉,葉間是一些黑褐色的小小果粒。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小果粒,風雨中,落了好些在地上。踩着果粒間的空地,慢慢走過去,微微的雨絲,斜着從傘底下,輕輕潤着臉頰,微寒中有一絲涼爽。連接着樟樹的另一段路,是臨湖的一株株垂柳,與垂柳夾道而植稍微高一些的路面,是一棵棵櫻花樹。樹上的葉已日漸枯黃稀疏,灰白的樹幹上一圈圈的斑點,數着在人間的每個日子,靜待來年春日,將一樹素雅美麗帶給人間。與櫻花樹齊平的,則是一株株高大的懸鈴木。湖邊這些懸鈴木,竟然比其他地方的葉子更加乾枯,全樹幾乎已染成赭黃色。

不知何時風又起,雨絲斜着,落入衣袖上,細細密密的水珠,明亮瑩潤。柳枝細細長長,雖然天氣漸漸寒冷,卻依舊濃密,在風中臨水照拂。不一會兒,雨絲更細更微,幾乎感覺不到。而風卻突然增大,傘也突然撐不住,幾乎要歪出去。耳邊是嘩嘩啦啦的聲音,擡眼一瞧,柳樹枝條,櫻花樹枝,在風中搖擺,懸鈴木的葉子,如蝴蝶飛舞一般,嘩啦啦在空中盤旋,飛舞,有的掠過櫻花樹,穿過柳樹空隙,直接飄落在湖面上,像是急着去赴與湖水的約定;有的直接落在櫻花樹、柳樹下草坪上,落在步道上。地上的落葉,葉脈撐着掌狀般的葉片,大大小小的,也在風中翻卷着,裹挾着,或聚在一起,或零星散在一邊。但很快的,風弱下來,落葉在樹間、草地上,溼溼的 ,回味着在樹上的舊夢。而樹葉上的雨滴,在風中,落在手上,冰涼。雨漸漸又多了,風吹在臉上,劉海飄起來,雨絲不小心灌進衣領裏,透心兒寒。

把傘扶正,聽雨打在傘上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彷彿春雨打在傘上。連綿悠長的歲月,走過一季又一季,不知不覺,人生的路,也走了一程又一程。腳下的落葉,漸漸減少,原來是走到湖邊的柳樹林了。林中的柳樹,枝幹粗壯深褐,樹皮皸裂,如鱗片交錯,枝條細長,裹着依然濃密的柳葉,在風雨中翩翩起舞。與柳樹林相接的,便是久負盛名的櫻花樹林了。此時在風雨中,只剩下樹冠掛着些黃綠相間的葉子,在風雨中飄搖。偶有落葉,被風帶着靜靜地落在林中的草地上。草很淺,葉已枯黃,綿延到湖邊,湖邊的蘆葦,此時亦是枯黃了大半枝葉,蘆花在風雨中,望着茫茫水面。

無數草木守着萬千的湖水,在南方;而在茫茫大漠,也有一株株胡楊、柳樹守着一彎清泉——月牙泉。特別是一棵古柳,柳樹樹幹已被深深地埋在細密綿軟的黃沙中許多年,立在半坡中,默默守着泉水。從前是與泉水相依相伴,後來,泉水水位日漸乾涸,樹與泉水也越來越遠,但在大漠滾滾黃沙中,依舊深情地凝視着泉水,默默守護着。夏日,與岸邊的胡楊樹和其他樹木一起,鬱鬱蔥蔥,給泉水送來清涼;冬日,以頑強之身軀,爲泉水遮擋那陣陣漠風的侵襲。不論是否與泉水有過承諾,年年歲歲,相依相伴。也不論是否有過承諾,頑強地在天地間,等待與泉水再次攜手。

湖邊,多少人的足跡,來了,又被風撫平;多少人的等待,在湖邊,被風沙帶走。人間誓言,總留在紅塵某個角落,深藏在某些人心底。或許,多年以後才能明白,所謂等待,只屬於靈魂相同的人的重逢。漫漫黃沙掩埋不住深情,朦朦煙霧遮不住守望。雨絲在此時的湖邊,密密地、斜斜地穿行於天地間,在湖水中籠起一團霧氣。湖水在風中形成層層漣漪,潤澤如絲緞,湧向岸邊。岸邊櫻花林外,月季花仍在盛開,有的已然凋謝,林下草地上,片片花瓣隱在草中,而這一片草地,依舊蔥綠。葉間雨滴細細密密擠在一起,像是一層白霜,也像是把許多心事交與天地,靜靜在此等待,直到變得清澄透明,知道等或不等,或許都只是與自己的約定。

雨絲在天地間織成一道道水簾,霧氣中草木彼此擠擠挨挨,相互守望。湖外另一處,幾株桂花樹,竟然在此小雪節氣,桂花盛開於枝頭葉間,有的樹是極淡的黃色,有的是橘黃色,擠在一起,看雨絲靜靜落在花間。而在中秋期間盛開的桂花,此時有的已在枝頭葉間掛起一串串或一簇簇橢圓形的青色小果。

花開花落,秋去冬來。紅塵中誰與誰的約定,掛在枝頭。是誰說,“凡是過去,皆爲序章。”微雨冷風中,桂花捧一抔寒香,目送有緣人,撿起掉落的一粒桂花果,走在煙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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