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拾碎記(30)

劉丁的二十畝地

牛婆欄這個村子的村名,是他們的始祖老劉起的。

老劉還是小劉時就跟着地主在這生活,給地主做長工,住的是地主家母牛的牛欄,地主叫自家的牛欄叫牛婆欄。小劉沒文化,也跟着叫。後來長工小劉長大了,成了大劉,地主給他娶了媳婦,生了娃。

然而地主卻在鬥地主時被貧農和小分隊鬥死了。大劉繼承了地主家的房產地產,將村子也叫成了牛婆欄。

牛婆欄的始祖老劉沒有高貴血統,他的後代也沒有,這是文化基因決定的。

老劉的兒子劉甲後來養了條公豬,每年給方圓十幾公里的村莊的母豬配種,以此維持生計。

到了老劉的孫子劉乙,也是養了條公豬,子承父業。

不過時代變了,政府在鄉里搞起了農墾,劉乙因爲有公豬,會協助公豬給母豬配種,因這手藝招進了農墾局。劉乙在農墾局一干就是四十年,退休時,農墾局也解散了。退休回鄉的劉乙看到兒子劉丙沒什麼文化,於是引導劉丙養公豬也養母豬,同時養肉豬。

劉丙於是建起了一棟豬舍,自繁自養起了豬。十多年下來,賺多賠少,倒也能維護一家生計,於是便安心在這個行業混飯喫。

到了劉丙的兒子劉丁這一代,中國的養豬業開始集約化規模化養殖,農村養一兩頭豬的小散戶幾乎沒有了。有的地方政府說污染環境,也不給散戶飼養。劉丁被迫轉型,開始租山頭、建豬舍,開始大規模養殖。

幾年下來,劉丁賺得鉢滿盆盈。劉丁人矮矬,鼻子扁平,可是因爲是養豬能手和大戶,很快賺到了第一桶和第二桶金,他在市區買了套房子。男人就是這樣,有了錢或有了權就顯得很耐看,媒人們三天兩頭地來串門說親。

劉丁於是選了長得很標緻的小蔥做了媳婦。小蔥孃家跟劉丁同個鄉鎮,是山裏的姑娘,爲了走出山裏,她可是做了十幾年的城裏夢,嫁給劉丁後,她住進了城裏,一兩個月纔跟劉丁去鄉下的豬場看看,他們的孩子們在城裏上學,她終於成了城裏人,她知足了。

然而,劉丁年年養豬,年年賺錢,有了錢後,他倒想到鄉下居住了。他在黃洞鄉的山裏物色到一個二十畝的地,地旁邊不遠就是一個落差不大的瀑布,那裏常年流着清澈的山泉水,環境優美。那二十畝地,如果要下來,可以建些民宿,挖些魚塘,種些花草蔬菜,挺適合養生的。他想湊幾戶人家去那些建房,以後年老了,歸隱在那裏度短暫的後半生,那該多好。那地方,劉丁是看了又看,訪了又訪,十分滿意。

回到家,劉丁跟小蔥說出自己這一想法後,小蔥說,你別想了,我奮鬥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纔一步步從山裏爬到城裏來,你倒好,反而想回山裏去。

劉丁見小蔥不同意,就打消了他迴歸鄉間的桃源夢。可是,在他的心裏,他是一直惦記着這個事兒的,特別是當他看到城裏酒席上的雞鴨魚蝦等等肉菜時,他更加想他看中的二十畝地。他是養豬的,他說他也曾經養過雞,他知道,城裏人家酒席上的雞鴨魚蝦等等,是餵了很多藥才生長這麼迅速的,他說他只是看,他不敢喫。

小蔥笑劉丁,那麼多城裏人喫,也不見人家死,就你怕死,你家始終還是沒能改變血統,沒錢時脫離不了鄉野,有錢了還是想鄉野,怎麼折騰,都是那麼個血統。

劉丁只好無奈地笑笑。但是,他一見到城裏要好的夥計,便說他相中的二十畝地,說得人家心動動的,他自己的心也動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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