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婆娘不是人



一首詩好不好,古來今世,標準多多,各有各的理,彷彿住同一屋檐下的婆媳,誰對誰錯,永遠別想理清。

不過,一首詩讀罷,除了其好意象韻致外,還得有一條,那就是一過眼就讓人記住對吧。就像一位俏佳人,不期而遇,你覺得蠻有韻致;待到面對面了,你卻茫然,愣沒有認出來,甭問此女的的“俏”與“佳”是打點折扣的。

來看三首詩。

第一首:“東邊一棵大柳樹,西邊一棵大柳樹,南邊一棵大柳樹,北邊一棵大柳樹。

風來南北東西,千絲萬縷,總系不得,郎舟住。 

這邊啼鷓鴣,那邊喚杜宇,

 一聲聲行不得也,哥哥;

一聲聲不如歸去。”(順便囉嗦一下,“去”的古音極近似現在的chu,四聲)

這首詩的標題爲《題柳堤送別圖詩》,作者爲明代吳中四才子之一的祝允明。其實名家也罷,無名之輩也罷,這無關緊要。緊要的是,詩一開頭,語句極其普通甚至笨拙,一個文盲姥姥哄懷抱的外孫隨口唱兩句也不過爾爾。可半闕之後,作者卻以出人意料的飛來之筆和逆轉成奇蜂之勢,把讀者引入一個嶄新的詩歌境界,直令人眼前一亮。


第二首:“六出飄飄降九霄,街前街後盡瓊瑤。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

詩出自明代李開先的《一笑散 》。六出:指雪花,古人認爲雪爲六出之花;降九霄:從天上落下來;盡:全;瓊瑤:美玉,指粉雕玉琢的白雪世界。

此詩的套路與前一首正好相反,先雅後俗,雅俗之間,其實並無高下之別,巧拙之分;於詩歌而言,只有生動與呆板的不同,具象與空洞的差異。


第三手《祝壽詩》:這個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塵。兒孫個個都是賊,偷得蟠桃奉至親。

據說明代名士解縉(也有說唐伯虎的)給一位老太太祝壽,吟詩以賀,甫一登場,劈頭一句“這個婆娘不是人”,話音未落,差點把老太太氣死,衆賓客個個嘴巴大張,大驚失色。就在氣氛緊張的時候,解縉接上第二句:“九天仙女下凡塵。”老太太轉怒爲喜,滿堂笑逐顏開。可是不等大家笑完,解縉的第三句又出“兒孫個個都是賊”,把剛緩和過來的氣氛又弄緊張了,大家夥兒又大眼瞪小眼:今兒個這儒儒雅雅的大詩人怎麼淨罵人了?這時,解縉不緊不慢地來了第四句:“偷得蟠桃奉至親。”甭問,氛圍再次又歡快起來了。


總括一下,如果說第一首的過人之處在於前抑後揚,出人意料,那第二首的法寶便是先雅繼俗,雅俗並舉。到了第三首,則是過山車或者顛花轎,起起落落,且驚且喜。所以高鐵也罷,動車也罷,那都是交通工具,不得已而乘坐;而過山車呢,那是樂子,是快活,是一種出生入死,死而復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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