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上年紀，對一些事感覺越淡然。其實並不曾擁有太多，但卻感覺很多可以放下。有些東西明明就在身邊，但往往也喜歡用旁觀者的態度視之。
心境像被什麼東西熨着，平坦了許多，也寬厚了許多。並沒有多少智慧，但對一些東西又很執拗地秉持着自己的主見，雖然並不曾發一言。
很明顯地，身材寬了，腳步慢了，頭髮稀了，腦門子不常冒汗了。那種青筋暴突的衝動，那些疾言響語的嚴厲，那曾甩手跺腳的憤怒，不知什麼時候，不知用了多少時間，已經從我身體裏抽絲剝繭般，慢慢消散了。
整個人被時光打磨，被歲月沖洗，挫掉了許多棱角，濾下了許多寬容。人好像遲鈍了許多，心眼也像被風塵淹埋，淺了許多，特別容易滿足，特別容易快活。
我時時盯着眼前，心思卻無比遼闊。我來來往往就那麼幾個地方，卻整天如同爬過山涉過河，將美麗擁在心窩。
我依舊不太愛與人打招呼，也不太愛將好話掛在脣角，但心裏卻一直記着別人的好，哪怕只是不經意的一點。雖然每天的日子依舊過得那麼平庸，皺紋也從不放過我，但我卻變得特別愛笑，不管是對着陌生人還是老熟人。
很多時候，我想將步子邁得正一點，穩一點，體面一點，等出了門，才發現自己趿着拖鞋，還有一隻釦子沒扣。
很多時候，我想讓自己說話威嚴一點，在別人心目中添加點分量，好對得住自己兩鬢斑斑白髮。可說着說着，笑容偷偷爬上我的臉龐，自己只好捂住嘴，顫抖地彎下了腰。
有人說我“像個18歲”，有人說我總是沒個正形，有人說我嘴緊得像鐵，有人說我的心柔得像棉。
有人着急我老不了，可我分明已經快老了。我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我又是他們的朋友。我想陪着他們走很遠很遠，卻又總是擔心時間不夠。
於是，跟他們在一起時，我更多的是笑，我認爲笑可以留住一些時間。當我想訓斥他們的時候，說着說着，我不自覺就笑了，他們也就將手伸給了我。當我要離開他們的時候，我的笑容代替了話語，他們就跑到我懷裏，數我額上的皺紋，平添了些許快樂。當我要回來的時候，聽到我的笑，他們會早早的在下車的地方等我，然後一起走着。
對我這種年紀的人來說，笑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隱藏住我的笨拙，遮掩住我的庸俗，抹掉我的淺薄。它能讓我簡簡單單，平平常常，卻又與衆不同。
一笑遮百醜，它能遮住我所有的醜，不管是曾經的，還是現在的，甚或將來的。
它能讓我與世界走得很近，與朋友走得很近，與自己走得很近。雖然我的步子很慢，但它能讓我輕鬆。雖然我手頭好像什麼都沒有，但它能讓我滿足。雖然我快老了，但它能讓我一直年輕，並與年輕人做朋友。
它能讓我將煩惱和苦痛都拋到腦後，能夠忘記很多東西，也能夠珍惜很多東西。
笑容也許很淡，讓它能連着心。笑容也許會牽強，但它不會刻薄。也許有些無奈，但它能看透無奈的生活。
也許，它是對殘酷世界的一種妥協，對單調生活的一種反抗，對庸俗自己的一種自慰。但它又何嘗不是對花花世界的一種感激，對多彩生活的一種回報，對獨立自己的一種欣賞，對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朋友的一種饋贈。
我要笑下去，淡淡地，以自己的方式。雖然上了年紀，逐漸無力，雖然什麼都可以放棄，雖然日子總是平淡如水，雖然你來了又去。
微信，bieshanjushui。公衆號，別山舉水。美篇簽約作者。湖北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出版散文集《人生處處，總有相思凋碧樹》，《總是紙短情長，無非他鄉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