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3)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龍應臺

我和父親的緣分如此,父親和爺爺的緣分也如此。

3.爺爺去世

起初,只是發現,爺爺喫飯的時候被噎住,家裏人並沒有多想。

正如很多農村家庭一樣,老年人,稍微不對到醫院檢查,一旦發現,就是晚期,爺爺得了食道癌。

之後,便做了手術,手術過後,曾經紅光滿面的冬天裏給我暖手的爺爺,變得虛弱不堪。

被病痛折磨的爺爺,脾氣也越來越大,有一次,家裏喫餃子,水還沒有燒開,需要等十幾分鍾,爺爺立刻就要喫,可餃子一時半會煮不好,爺爺生氣還摔了碗,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家裏人也都能理解,生病的人情緒容易不穩定。

爺爺只有父親一個兒子,姑姑一個女兒。

父親沒有一直守在牀前,因爲相比於守在爺爺身邊,醫院的收費單來得更加氣勢洶洶,父親需要努力掙錢,來支付這些單據。

每過兩個月,爺爺都要去醫院化療,每次化療得幾千塊錢,化療有很多副作用,它在殺死癌細胞的同時,人體的免疫功能也越來越差。

奶奶在家裏伺候着爺爺的喫喝拉撒,給他坐薄薄的,細細的麪條,喫高蛋白的食物,爺爺的胃腸消化系統和免疫系統特別不好,經常是吃了吐,吐了喫,越來越瘦。

有一天,我放學回來,猛然間看到爺爺,就坐在正屋前曬太陽,他很瘦很瘦,臉上全是褶子,以前很合適的衣服顯得空空蕩蕩的,我放學照常跟我爺打招呼,爺爺還回應我以微笑,可我不知道,那是他最後的時光了。

即使是抗癌的最後時光,爺爺也始終保持樂觀。

後來沒過幾天,在睡夢中,爺爺去世了,親戚們安慰奶奶:“他到最後都乾乾淨淨的,沒有生活不能自理,是不想拖累家裏人,睡夢中去世的,老天爺也沒有讓他受很多罪。”

父親挨家挨戶磕頭報喪,我親眼看到,父親抱着爺爺,就像抱着一個小孩子一樣,得病前一百六七十斤的爺爺,最後瘦弱得像枯木一樣。

下葬的那天,父親愁容滿面,從西邊的大路上,一步一磕頭,跪到了靈前。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父親就沒有再怎麼笑過。

爺爺去世以後,父親就像脫繮的野馬一樣,沒有人能管住,也沒有人能說動。

我日漸長大,要分牀睡,家裏沒有牀,可還有些木頭,父親說要給我做個牀,心不靜,尺寸沒有量好,本應該是兩米的長的牀,截成了一米八。

那是我印象中,父親最後一次做傢俱,之後木工這個工作,便徹底放棄了。

後來父親承包了一個廢棄回收站,他把我們一家人都拉去幹活,我和我媽就在撿啤酒瓶子,把口徑有損壞的挑撿出來,把大小一致的分撿開來,然後再把瓶子運到小角落裏,碼整齊。

把不好的玻璃瓶子,綠色的和透明色的分開,然後扔到玻璃渣堆裏,好像玻璃渣也可以買錢。

幹完了活,我就在父親睡覺的那個擁擠不堪的小屋裏,像一個小老鼠一樣翻箱倒櫃,在一些舊書堆裏,我知道了“瘋狂英語李陽”(我現在因爲他的家暴事件已經不是他的粉絲),《鋼鐵是怎樣練成的》《飄》等等,我在那裏似懂非懂地讀着那些書。

做生意是有運氣成分在的,而父親的運氣一直都不好。

父親正常價格收購的廢品,半年一年後去買又降價了,可錢週轉不開,又必須得買,才能保證繼續運轉下去。

一個意志不夠堅定的閒人,總是會招致外邪入侵。

那時候父親晚上不回家睡,他就睡在廢品回收站那個小小屋裏。

起初,父親總是下下棋,有人來找他打撲克,只是玩玩,久而久之,他就開始打麻將,之後是玩骰子,一晚上好幾千。

父親成了一個賭徒,他捨不得給自己買一身新衣服,卻總是偷偷藏幾千塊錢在兜裏玩,十賭九輸,錢總會越來越少的。

我媽那時候在工廠裏上班,12小時的夜班,等到父親的事蹟暴露了,還不起賬,人家要缷他的胳膊腿的時候,家裏人又驚又怕,我媽辛苦攢了兩年的工資,加上家裏買糧食的錢,全部還了賭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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