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牽牛花


我看到它時,五六朵花如小喇叭一樣掛在窗戶上,清新鮮翠的葉子襯托着淡紫色的花朵,安安靜靜的樣子,有一種任世界狂亂我只管淡然處之的美好。與郁達夫喜歡白色的牽牛花相反,我鍾情於淡紫色,它清爽淡然而又不失熱情與溫暖,看過幾回便深深愛上了它。

我想一探究竟,便順着它的莖杆尋找源頭。一根比毛線粗不了多少的莖杆長在一個破舊花盆的一側。是風把它帶來的,還是土把它帶來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接受陽光雨露的滋潤,在春天的某一天生根發芽,開始成長。成長環境不能說惡劣吧,環顧四周也好不到哪去。作爲纏繞草本植物,重要的是有所依,可一面臨空,兩面觸地,只有一面向着窗戶,靠窗戶倒是有根煤氣管立着,而花盆離管的距離還有好遠。我不知道那一刻這個古老的物種是否有過作爲纏繞植物的怨嗟,如果是棵草,只要迎風成長就可以了,不管多高多大,春生冬枯,也許孤獨,但不必依附誰。可牽牛花得有所依,也許是怕孤獨吧,哪怕對方是叢荊棘也會親密纏繞。我看到的情狀是它瘦弱的枝條直接沿管道盤繞而上,中間沒有絲毫的停頓與猶豫。這個古老的物種發揮了自己最大的智慧與能力,既然生來要纏繞些啥,那就開開心心地纏繞着向上吧。煤氣管道大約一個小孩的手臂粗細,繞了多少圈爬了多少天不得而知,邊盤繞邊長分枝邊開花,我看到的是一路歡欣一路歌。借你的高枝炫耀又如何,此時不關風月,只是本性,也許撫慰了這根管子許多個寂寞的夜晚也未可知。爬到半道,一根纖細的主莖已經繁衍出了一大堆旁枝,拖兒帶女的,累不?卻也顯示出了這物種“良禽擇木而棲“的精明,改道攀爬從旁邊殺出來的電話線上,盤繞這食指粗細的電話線總要比煤氣管少些辛苦吧。它的衆旁枝像聽到母妃號令一樣,齊刷刷轉向,像一支軍紀嚴明的隊伍,浩浩蕩蕩爬到了窗戶頂端。似乎是承受不了這麼多緊花的熱情,似乎愛的太深也是一種束縛,電話線像逃跑似的又一溜煙地沿孔鑽進了樓道里,從此與牽牛花隔窗相望。不知道距離產生了美沒有?牽牛花卻遇到了實實在在的麻煩,該如何抉擇?放眼四周不是牆就是玻璃,其實選項是零。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句詩從來不是講絕望的,而是絕處逢生。這對牽牛花來說也是這樣,無路走?乾脆不走了,來個坐看雲起吧,以電線爲支點枝頭順勢再折而向下,呈扇面型,由於分枝越來越多,這樣正好就在窗戶上形成了一道不規則的簾子,隨風擺動的枝條上綴滿碧綠的葉子和紫色的喇叭花,這就是我最初看到的樣子。我只是推測它的成長曆程,現實裏要艱辛很多,有大風有大雨,還有大太陽,另外還有飛蟲蜘蛛等的襲擾,而它全然不顧這些,隨着夏深秋來,垂下的枝條越來越多,開出的花朵也越來越多,七八朵,十幾朵……每天都能看到它們在窗戶上搖曳起舞,彷彿向每個路過的人微笑致意,我們也常常頷首駐足。這個夏天這個秋天樓道因你而生輝。


牽牛花又叫朝顏,大概是早上開也是最漂亮的時候吧。牽牛花遍地都是,野外自不必說,即使在繁華鬧市的街角或鐵柵欄內也常常能遇見。遇見歸遇見,也只是看一眼,一笑而過,笑的是我亦或是它,之後有的隨風,有的入夢;而二樓露臺上的這棵牽牛花卻深深留在了我的心裏。我知道這是天長日久的相處後察覺出來的一種美,是一種素樸的溫暖,是它的安時處順樂觀向上的態度的一種真誠的感動。多像一個人的成長啊,無法選擇出身地無法選擇身份無法選擇父母兄弟,那就一切順其自然,只管成長只管綻放吧。

不知在哪裏讀到的一句話:人到中年,不再相信一切遇見都是偶然,記憶力漸衰的我卻偏偏記住了,大概與我的心靈契合吧。是的,一切的遇見決非偶然,大到一條河、一座山、一個人,小到一棵樹、一朵花、一隻蟲……只不過,有的覺知了,有的還在混沌中。

我是一個生性愚鈍而又倔強的人,所以這棵牽牛花就生長在我回家的路上,日日開落,日日歡欣,直到有一天我愛上它,我才突然開悟,噢,它原來是來度我的。

我就是牽牛花的生存環境,有時候笨拙得像那個破花盆讓人絕望,有時候倔犟得像牽牛花攀巖的那根煤氣管生硬、沒有溫度,有時又像那根電話線一樣爬高就低地調皮,更多時候壞脾氣像風一樣自由爆發……不知道給牽牛花帶去了多少煩惱與傷害,可它始終笑語盈盈,一言不發,只管綻放溫暖與關愛,終撫平了我的乖戾之氣,性格趨向溫和。這棵牽牛花多像我的家人啊!

牽牛花花語是:有你我就覺得溫暖。希望有我你也覺得溫暖。世間多風雨,讓一朵花牽着一朵花,彼此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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