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過去
第二天早晨，瑪麗是被塞恩叫醒的，“起牀，那兩個守衛已經起來了。”瑪麗揉揉眼睛，搖搖頭，清醒過來，然後精神抖擻地去洗漱了。
兩位長官邀請瑪麗吃了早飯，他們穿着黑色的大衣，各佩了一把劍。“小姑娘，過來。”喬恩把瑪麗叫到房子一邊的武器區域，“選一樣你防身的武器吧。”喬恩說到。這裏有長劍、矛、盾牌、雙刺、鐵錘、還有其他許多種瑪麗不認識的武器，她看看那些比她個頭還要高的利刃，默默把目光轉向了桌子，有一把小匕首，外殼上上面沒有多餘的紋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打開一看才發現十分鋒利。“就這把匕首吧，適合你。“喬恩說到。瑪麗道謝，拿上了那把匕首。
外面的天空烏雲密佈，風中有股潮溼寒冷的味道，院子裏有兩隻巨大的蒼鷹，幾乎佔滿了整個院子，眼睛機警地轉着，這是大陸守衛軍隊特有的飛禽，專門運送守衛軍們。喬恩和小鬍子去和安格斯犬告別，那兩隻巨犬乖順地讓他們摸摸頭。然後，他們準備出發了，蒼鷹飛上天空，發出尖利遙遠的鳴叫。瑪麗穿着黑色斗篷，戴着一頂兔毛帽子，坐在小掃帚上，對安格斯犬揮揮手，說到“布拉”，然後追向遠處的蒼鷹。
喬恩饒有興致地看着瑪麗的掃帚，“小姑娘，你的掃帚能變大變小嗎？“
“可以。“說着，瑪麗讓掃帚變成了兩倍大，跟蒼鷹的一隻翅膀差不多，蒼鷹轉過頭看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點鄙視的意味。
“哈哈哈，你在哪一所魔法學校上學？“喬恩笑着說。
“光明之花魔法學校。“
“哦，真巧，我有個姐姐也是那裏畢業的。“
“真巧，她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裏工作？“
“貝莎，她如今在皇家園藝所。“
“真不錯，她一定很擅長綠色生長魔法。“
喬恩笑了笑，“話說，你是在路上碰到這隻石頭怪的嗎？“
“嗯，在歌確城，一家旅店的老闆告訴我們，他們碰到了一隻迷路的石頭怪，然後就把他抓起來了。“
“那他們是怎麼把石頭怪給你的呢？“
“嗯……這個說來話長，不過，羅伯特、就是石頭人告訴我們，他們在波爾多湖底發現了一個箱子，打開之後，一部分石頭人就變得瘋狂起來，亂跑、打砸，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跑到了歌確城去。“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們？“小鬍子軍官突然嚴厲地說到，他把瑪麗嚇了一跳。
“嘿，別這麼跟她說話。“喬恩說到。
小鬍子從出發時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現在更是皺緊了眉頭，喬恩也正色說到：“瑪麗，到了北一，你把石頭怪放在那裏就走吧，他自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有什麼事情嗎？“瑪麗有些緊張的問到。
兩位長官卻都不說話了。雖然季節是春天，但風颳得人臉生疼，在高空，很容易就能看到雲彩變化速度之快，倏忽間風雲變幻，給人重重的壓力。
“你接下來要去哪兒？“喬恩說。
“我打算去海渡，海渡是我的家鄉，我這趟出來，本來是要回家的，不過路上發生了一些事,耽誤了。”
瑪麗把臉埋在衣服裏，天氣越來越冷，厚重的雲層積累了潮溼的雨意。
“我們得快一點兒，不下雨的話，今天晚上就能到達北一區。“喬恩說到。
於是三人加快速度。
晚上，三人到達了北一區，瑪麗感覺全身都凍僵了。北一的房子要比之前那座駐紮房還要大，一排籠舍裏，養着數只安格斯犬，它們感覺到陌生人進來，狂吠個不停。天空中已經電閃雷鳴，暴雨要來的預兆。
“嘿，馬克、歐文、克雷爾，好久不見。“喬恩微笑着打招呼。那幾人卻只是對喬恩和小鬍子點點頭，他們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是跟我們一起過來的小姑娘，瑪麗。“喬恩輕鬆地向他們介紹瑪麗。
“她都快被凍僵了，長官，讓她先上去暖和一會兒吧。“
有人將瑪麗帶上了樓。
瑪麗看到，他們很快就圍坐在桌子旁，連喬恩都換上了一副嚴肅模樣，看來要討論什麼事情。
瑪麗匆匆泡了個澡，吃了點東西，就下樓來。
外面暴雨如注，桌上昏黃的蠟燭即將燃盡，人人都是一副疲乏的模樣。
“瑪麗，回去休息。“喬恩吩咐到。
“各位長官，是不是北境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和波爾多湖有關？“瑪麗鼓起勇氣說到。沒有人回答她，看來她說對了。
“我是一名魔女，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們，我是說，有些事情，我可以幫你們做。“
“不要添亂！“小鬍子嚴厲地說到。
“關於波爾多湖，我知道一些東西。“
瑪麗走到桌子旁，從揹包裏放出了羅伯特，“它告訴我的。“
接下來的時間裏，瑪麗告訴了大家羅伯特說的事情，石頭人這時出乎意料地乖巧，在一旁點着頭。長官們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好了，瑪麗，謝謝你的分享，明天我們會把石頭人帶到離波爾多湖近的地方，你就可以離開了。“瑪麗不甘心地把羅伯特放回了揹包。
“可是，那個盒子肯定有問題，我懷疑它會放出一股能量，從而使生物發瘋失智，我可以幫你們控制那個盒子。“
“聽着！你明天就走！不許胡鬧！“小鬍子有些生氣，憤怒地對瑪麗說到。
爲首的長官先安撫了小鬍子，然後對瑪麗說到：“說實話，我們已經接到了日之城的皇家書信，占星師發現天上八個星宿有異動，那股黑暗能量也被神之鏡探測到了，因此北境可能會有大事發生，日之城的大魔法師和光明會的長老即將趕來，我們在這裏駐守，而你，明天必須離開這裏，我們不能讓任何一個普通大陸居民冒險。“長官直接而又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瑪麗。
“好的。“瑪麗說到。
回到房間裏，瑪麗還在想長官所說的。
“塞恩，如果真有大魔法師和長老來，就說明這是一件大事。難道大陸上又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這次的事情不簡單。”塞恩說到。
“那個黑色盒子裏到底是什麼呢？”
“黑暗力量。”
“《大光明記》中說，有光明必定有黑暗，如同一片樹葉有兩面。”
“對了，塞恩，你的祖先後來怎麼樣了？那個洞穴還能找到嗎？“
“洞穴早就找不到了，他後來應該開始修行了吧，才逐漸發展起了多陀族。“
“我在想，也許，你的祖先很多年前遇到的，和波爾多湖裏那個盒子一樣，他遇到的是光明的力量，而波爾多湖裏則是黑暗的力量，有光明就有黑暗。“
塞恩的心裏其實也有這種想法。波爾多湖的事情必有古怪。
“明天送走了石頭怪，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家裏有什麼事情？“塞恩突然問到。
瑪麗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到：“媽媽來信說，海渡的女人們在遊行，抗議男人們的暴力和威壓，如今男人們和女人們已經分開生活了，我表姐，很好的一個人，被她丈夫打得很厲害。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你可以保護她們的，你已經是一個很厲害的魔女了。那些欺負女人的男人，算不上什麼好東西。“塞恩以前所未有的溫和聲音對瑪麗說。
瑪麗內心泛起酸楚，她積壓了許多天的憤怒和傷心似乎在這一刻氾濫了，不由自主地流着眼淚，她不斷地擦着，可就像擦不完似的，她帶着哽咽聲說到：“從我出生起，就習慣了父親每天喝得醉醺醺地回來，然後就開始打母親，那是一種多平常的景象啊，家家戶戶都是這樣，晚上的海渡漆黑一片，大家沒有錢燃燈，只聽到從各家房子裏傳出來女人的慘痛哭聲、呼叫聲，我五歲時，母親懷了又一個孩子，卻被父親一腳踹在肚子上,母親無力地抱着肚子，一張臉如同枯萎的木蝴蝶花般脆弱，流了一地的血，她喫力地指指鄰居家，我立即跑去叫來麥娜大嬸，大嬸看到我母親的樣子，驚呼了一聲，然後把她扶到牀上，她讓我去擦拭地上的血跡，我一直擦、一直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在至今的歲月裏，我常常夢到鋪天的血水向她襲來，四處逃，卻逃不出去，也沒有人來救她。母親從那之後更加虛弱，不能生育，父親的暴力開始轉移到我身上，我身上的傷總是還沒好、又添了新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喫不飽，忍受無盡的辱罵與暴力，我覺得我逐漸變成了海渡所有女人的樣子，營養不良、目光無神、如同行屍走肉般活着。
表姐蕾拉是生命中不多的一點溫暖，她總是在空閒的時間裏做魚片、做衣服、做一些小玩意兒，她會偷偷來看我，摸摸我的頭，給我講仙女與教母的故事，蕾拉十五歲的時候，被父親以五張漁網的價格嫁給了歐普，那個有名的狠戾的男人，她結婚前一晚，我和她睡在一起，我很生氣，氣她爲什麼要嫁給那樣的男人，我一句話都沒有和蕾拉說，背對着她偷偷流眼淚。”
海渡的傳統無法改變，要想不再忍受這一切，瑪麗只有逃走，她帶了幾塊維拉餅和從家裏偷的魚乾，她離開了海渡，拼命地走，不要命地走，一路住山洞、喫野草與野果、終於走過了維坎山，當她以爲自己就要死去，然後倒在路邊時，是珍妮女爵把她帶回了家，救了她，她纔有機會繼續前往日之城，她要成爲一名強大的魔法師，擊退所有想要傷害她的力量。瑪麗本來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但自從她收到了母親的信，她就夜不能寐，母親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十分堅定，於是她決定，自己要回去，要同所有海渡女人們一起，對抗長期以來的男人霸權力量。
“我會陪着你的，不要哭。”塞恩看着瑪麗的樣子，心中一陣陣地刺痛。
“嗯。”瑪麗擦乾眼淚，擡起頭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塞恩在身邊，如果塞恩離開了，她也許會感到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