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放文

等待能讀懂的有緣人|冰檸

我不斷地漂泊,

因爲我害怕一顆被囚禁的心。

所以我來到了這一帶常年積雨的森林。

不知道這是漂泊的第幾個年頭,我還依稀記得每一場蕭然而至的雨。

隔岸迷霧翻湧,偶爾飄落幾片紅色的飛花。

我駐足觀望。


那日,我從那片猖狂的雨幕裏慌亂地逃跑。

那是一塊酷刑地。

那裏除了我,唯有颯颯吹徹的寒風和瀟瀟不盡的暮雨。沒有來路,那時每一陣風吹過我的身軀,都叫我帶着前所未有的詫異臣服於那片潮溼的土地。沒有退路,那時每一場相同的落雨,都叫我再一次想起在深海里暗無天日地沉溺。我一次又一次地踟躕徘徊,撲倒在青石上忍受悲愴的折磨,痛徹心扉。

我沒能歷劫,那日落魄逃脫,留下一地悽清的腳印。


如今,已不知是飄零的第幾個年頭。我唯記得那些天的陰雨蕭索,沒有緣由。

我回頭一望,濃厚的迷霧中隱隱顯現遠處那一塊我初至的土地。那兒生長着我昔日孕育的森林,洶湧的波濤用它冷漠的舌吞噬着那一片朦朧的綠。


我停下來觀望。

早已與我無關了罷,那就安靜些,讓那些不被珍愛的年歲,都高傲地絕版。

不會有人記得的,除了我。

往日冷寂的一字一句,唯有我一次又一次地縫縫補補,剪成一身合身的布衣,在身上穿戴。

積年的亂麻,徐徐地申訴,自行判刑,招供,然後畫押,請求我放縱依然如常的鬼雨。

安靜些罷。留給我一些寬容。


我不斷地漂泊,至明晰處,剝開輕薄的雲霧,看見一串清冷的腳印。

一陣猛烈的寒風吹過,宛若吹開了冥府的宮門,來不及躲閃,狂亂的雨傾倒在我的身上。

彷彿再一次回到初日,風雨的酷刑讓我驀然回首,看見眼前這一串腳印豁然延伸,在青石前蜿蜒曲折地迴旋。

這腳印,敘述着一步一步的踟躕,深深踏下的悲慼,圓謊似地徘徊。

這青石刺目地橫臥在我的腳下。

心底猛地升起淼淼的氤氳,我突然無力地癱倒在這塊土地上泗淚橫流。


回憶像是桴木,在過往的洪流中一段一段地浮現於湖面。我清晰地記起,在這裏,我曾擁有過一方明媚的溫柔。那短暫的溫暖,我撫摸着那塊青石,竟還有些許殘存。我如今竟依然是那麼地渴望擁有它們啊!

任由狂風暴雨摧殘我薄如蟬翼的身軀,我只悲愴地癱倒在這片潮溼的土地上暗無天日地沉溺。叫我高傲的頭顱,深埋於這百年沉湖的氤氳中,痛徹心扉。

我伸手去抓那似乎還殘存的光明,卻什麼也沒有,唯有被風剝落的塵土。就連這些塵土,都殘存着昔日的餘溫,叫我無可自拔地沉溺。

這是酷刑。在這片土地,我徐徐地申訴,自行判刑,招供,然後畫押,請求片刻的鬼雨。

這是酷刑。

我躊躇地徘徊,昔日干涸的腳印再一次被雨澆漓,我又一次踏了上去。

直到淚腺乾裂,心裏的雨依舊在與這滂沱的雨腳和鳴。

狠下心,我剝開混沌的雲霧,逃離了這片潮溼的土地。


我不斷地漂泊,

我害怕,我害怕一顆被囚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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