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選手們誠心低下腦袋，羽墨宗師放緩口氣繼續道：“你們現在的水平，最好的能夠煉到低級七品，中級五品。七品、五品是什麼概念？我告訴你們，也不怕打擊你們，低級七品、中級五品到了總決賽就是渣渣，渣到連第一輪都過不去！低級八品，中級七品，高級六品纔有希望晉級。你們自己衡量衡量，有誰敢拍着胸脯向我保證有十足的把握晉級？……我帶你們去是爲了爭取好名次的，不是讓你們當着我面捲鋪蓋回家的。如果那樣，我還要你們去幹嗎？玩嗎？丟人嗎？就算我這張老臉丟的起，你們年輕輕的就不要臉面了嗎？”
十個人本來信心爆棚，沒想到被羽墨宗師貶得一無是處，沒有一點希望可言。開始還心有不服，聽到後來覺得肩上的壓力驟然增大。羽墨宗師見多識廣，參加過無數次的比賽，經歷過數不清的事情，既然他說總決賽水平很高，就算有水分也不會差到哪去。與之相比，自己的水平確實有點太渣了。
羽墨宗師可不管這些，他越說越激動，越說沫子越多，說到後來，感覺眼前這十名精挑細選的選手簡直成了垃圾中的垃圾，隨便從大街上抓來幾個人都比他們強。
他踱着步子，從隊伍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挨個點名道：“我知道，你對火候的把握非常精準，這是你的長處，也恰恰是你的短處。控制火候只是煉藥中的一項基本技能，藥理、藥材、藥性，哪一項上不去都會影響到藥品的質量。你想着單憑火候控制的好就能一鳴驚人，出人頭地？我告訴你，差遠了，不但差遠了，而且門都沒有。”
羽墨宗師一番話說得第一個小夥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在藥材辨識上很有天賦，尤其對藥物的配比上有着獨到的技巧和理解。這很好很難得，但是理論和實踐是兩條腿，兩條道，只有協調一致，互相促進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如果一個強一個弱，走起路來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你能走得遠，走得久嗎？哼哼，我看摔跤只是遲早的事，唯一不確定的是摔得有多慘，有多痛而已。”
在羽墨宗師的追問下，又一名少年深深地低下了頭。
“你，”羽墨宗師在另一名少年跟前停下腳步道，“你以爲勉勉強強煉到中級五品進入決賽名單，就可以沾沾自喜，枕上無憂了嗎？實話告訴你，我點了你的名到現在還在後悔。就你這樣的體質、就你這樣的心理素質，參加決賽你能扛得住嗎？見到流血就犯暈，戰場上你怎麼去治病救人？是，你是藥劑師，不是外科醫生，不是急診醫師，可是身爲藥劑師難道僅僅會煉藥就足夠了嗎？在自己的家裏或許足夠，但是在唯鏈帝國、在以太大陸、在藥劑師協會遠遠不夠，遠遠不夠！我告訴你，要想成爲一名出類拔萃的藥劑師，精湛的技術、高超的技巧、強大的神經和強壯的體魄缺一不可。你自己好好想想，這幾方面你能夠滿足哪幾點？”。
少年本來白皙的面龐一下變得通紅。他又羞又愧，恨不得現在就捲鋪蓋回家。以前一直覺得，煉藥是高尚的職業，只要煉出好藥，什麼都可以放在一邊。療傷、治病、救人、動手術……這些又苦又累的“體力活”是醫生的職責，和藥劑師沒有一點關係。如果讓藥劑師放低身段做這樣的事就好比讓召喚師去做寵物護理員，讓武者去當驅趕小攤小販的城管，簡直是對藥劑師這個稱呼的侮辱。現在他才發現，這些觀念是多麼的幼稚和可笑，多麼的自戀和淺薄。
認識的淺薄源於思想的幼稚，而思想的幼稚源於認識的侷限。站在什麼樣的高度纔能有什麼樣的視野，處於什麼樣的位置纔會有什麼樣的思考。以前深信不疑的真理，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塊不堪一擊的豆腐渣。
羽墨宗師走到向陽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小夥子，你很能幹，有體力，有幹勁，煉藥煉上三天三夜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我問你，藥劑師是做什麼的？……是搬磚的嗎？……不是？不是搬磚的你幹嘛那麼拼命？良好的體魄是爲了讓你煉出最好的藥，不是讓你去不要命地煉那些狗屁不是的止血丹。止血丹是你煉的嗎？止血丹需要你去拼命煉嗎？你就這麼點追求？你就這麼點理想？難道你不想煉一鼎高效驅毒散？不想煉一顆續命還魂丹？哼哼，仗着有一尊天階藥鼎就以爲天下無敵了？告訴你，如果就你這點出息，給你一尊神階藥鼎，你還是一名搬磚工！不服？對，比賽的時候是需要大量的止血丹，可是從全局的角度看，我們更需要高效驅毒散和續命還魂丹！”
劈頭蓋臉一頓懟，差點把向陽懟趴下。這老頭一點面子也不給，好歹也是帝國大賽的亞軍呀，到他眼裏依然是渣渣。
不好，老頭陰險的小目光向這邊飄來，還不知道有什麼惡毒的語言等着自己。
不能被動挨打，一定要變被動爲主動。蕭雅心思一轉，迎着羽墨宗師的目光道：“宗師，學生向您認錯。學生首先是一名藥劑師，其次纔是一名召喚師。這裏是藥劑師煉藥大賽，不是召喚師比武大賽，我應該心無旁騖以煉製頂級藥品爲目標，不應該三心二意到處去惹事打架，分了心思，耽誤了正事。以後學生一定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向宗師和各位同學學習，認真鑽研，刻苦練習，爭取在比賽中取得滿意的成績。”
機智如我，幸虧前前世上學時將這樣的決心書背的滾瓜亂熟，現在可是派上了用場。看來學問不在高低，只要有用的都是好學問。
萬沒料到蕭雅會反客爲主，羽墨宗師一時喫土，竟然忘了要說的話。
蕭雅可不給他這個機會，繼續“擺功”道：“能煉出高效驅毒散只是一時僥倖，並不能說明自己有多麼強大。強中更有強中手，以太大陸總決賽纔是檢驗成色的真正舞臺。再說，藥劑師比賽賽的就是煉藥，最終結果以藥品說話，不是靠幻技，更不是靠契約獸。”
羽墨宗師又愣了幾秒鐘才道：“你……你剛纔自稱什麼？”
“呃，學生啊，宗師，我錯了嗎？”蕭雅道。
“沒錯，”羽墨宗師語意殷切道，“既然自稱學生了，還不叫我一聲老師？”知道，一比之下，人格、人品的高下便一覽無餘。同出自貴胄之家，差距如此之大，究其原因無非是家教有別而已。
咕嚕國主儒雅開明，在言傳身教之下，咕嘟世子深受影響，待人行事頗有其父之風。溫和而不張揚，內斂而不放縱，芳華自在，潤物潤人，在帝國臣民中享有極高的威望。反觀門羅城主，暴虐狂妄，剛愎自負，難怪生出來的兒子沒一個成氣候的。
咕嘟世子對蕭雅大加讚賞，取下隨身攜帶的一枚鑲着唯鏈帝國圖標的玉佩遞給蕭雅道：“無名同學有勇有謀，智勇雙全，實在是帝國未來的棟樑之才。今日相識，一見如故，歡迎有機會到府中做客，定當掃榻相迎，與君長談。”
我勒個去，和本姑娘臥榻長談，你將本姑娘看成什麼人了？哼哼，即便你是世子，也別想佔本姑娘一絲便宜。
蕭雅笑道：“多謝世子厚愛，只是……只是小可一介草民，不配受此殊榮。”
咕嘟世子哈哈笑道：“人無貴賤，馬無優劣，草木螻蟻皆是生靈。你有尋藥之功，理應受的，談不上配與不配。此物雖然鄙陋，卻是帝國信物。持有它，帝國之內恐無人找你麻煩。”
帝國信物？這個聽起來好像很牛叉的樣子。要，一定要要，拿着它去薅羊毛豈不是一路綠燈，無往不利？
蕭雅大大方方地接過玉佩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無名謝過世子。”
咕嘟世子微微一笑，對羽墨宗師道：“宗師，此次出來時日已久，恐怕父王多有擔心。我和窈窕妹子將即日返回帝都。待有時間一定親赴府上拜訪，以謝宗師援手之恩。”
羽墨宗師連忙道：“哪裏哪裏，世子客氣了。”
“無名同學謀略過人，才華出衆，帝國能夠發現這樣的人才，藥劑師協會功不可沒。還請品逸會長多多勞心費力，爲帝國培養出更多青年才俊，優秀藥劑師。”
“定當定當。”品逸會長拱手道，“世子放心，爲帝國培養藥劑師本就是協會肩負的職責。”
辭別衆人，世子當先出了帳篷。窈窕公主毫無顧忌，當着大家的面拉住蕭雅的手道：“到帝都一定要去看我哦！”
蕭雅臉皮再厚也不由得侷促起來。
大姐，早就給你說過，人家現在是男生，是無名，不是蕭雅，更不是那個悲催的歐陽串串。你這個樣子會讓人誤解的！
這個樣子當然有人誤解了。羽墨宗師、品逸會長宛然而笑。雪球將軍額頭的汗都冒了出來。情人之間沒有祕密，無名的真實身份雪球早已知悉，然而即便如此，當着衆人的面做此親暱之舉，依舊是件尷尬難堪的事。
第二場比賽完美收官。羽墨宗師先行一步回了帝都。品逸會長帶着六百多名弟子隨後也回到了帝都。
組委會仔細評估之後，排定了所有參賽選手的名次。蕭雅毫無疑問高居榜首，向陽屈居第二，他們兩人和其他八人一起獲得了參加以太大陸總決賽的資格。
向陽本來對此次比賽志在必得，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無名，硬生生從他手中奪走了第一。心中雖有遺憾，但是聽完蕭雅智鬥鋼牙魔，巧取紫霞草的事蹟之後，也是輸得心服口服，沒有一絲怨言。
次日，除了參加以太大陸總決賽的十名選手，其他藥劑師均被遣散離去。
蕭雅、向陽和其餘八人又興奮又緊張，見面談論的話題總離不開即將到來的總決賽。而每次討論的重點都離不開蕭雅和向陽，大家都說他們兩人是唯鏈帝國賽區最大的希望。
聽得多了難免會飄飄然，蕭雅和向陽心情奇佳，愉快的笑聲真的到了滿天飛的地步。
然而，愉快總是短暫的。他們的愉快沒過多久，就變成了開啓噩夢的金鑰匙。
拿鑰匙的那個人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羽墨宗師。
“聽說你們這幾天很開心？”羽墨宗師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面對如此和藹可親的老頭，神經總是會放鬆的。
“你們真的以爲你們很了不起嗎？”突然之間，羽墨宗師提高了嗓門，面目也變得可怖起來，“你們真的以爲以太大陸總決賽的冠軍就是你們的？我告訴你們，你們高興的太早了。以太大陸高手雲集，以你們的水平，去了也是打醬油，一輪遊的貨色！哼哼，笑？讓你們笑，我讓你們笑，你們現在能笑趕快笑，等到哭的時候，我看你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我勒個去，這老頭屬雷公的啊，說變臉就變臉。前一秒笑眯眯的像個老好人，後一秒就變成了猙獰的老怪獸。寧遇喫人狼，不見笑面虎，笑面虎果然更要命。
面對咆哮的笑面虎，大家全都低下了頭。
低頭並不意味着信服，幾個人私底下眉來眼去，表達着心中的不以爲然。
以太大陸比賽是比帝國比賽激烈一點，但是也不至於如此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士氣吧？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過才知道，憑什麼就判定自己比別人差？
“我知道你們心中不服。”羽墨宗師是何等樣人，在成了精的笑面虎和老狐狸面前，眼前這幫孩子就像剛出生的小白兔，傻得有點可愛。“不服是很好的精神，可是在實力面前，不服就是愚蠢，就是冒傻氣。明知道實力不如人還要上去墊背，不是愚蠢是什麼？不是冒傻氣又是什麼？如果非要找到一個答案，那就是：丟——人——！”
最後兩個字拖得又長又響亮，就像一聲悶雷從每個人心頭滾滾轟過。
是的，沒錯，明知道實力不如人還要硬上，可不就是愚蠢和冒傻氣嗎？
說丟人其實都是客氣，丟命纔是最現實、最貼切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