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走出西風所住的公寓,易清開車帶着深玖前往明暉中學。
“學校那邊說由信一個月前在校期間猝死而亡。”易清心情凝重。
“長官,我覺得我們現在並不需要去學校,而是應該去找二年四班的學生們。”
易清瞥了他一眼,頓時明白他的意思,“那你覺得我們先去找誰?”
“莉莉絲。”
深玖調出莉莉絲的資料,獲取了莉莉絲家的住址,易清將車掉頭轉彎,前往莉莉絲的家。
莉莉絲家住在一家大商場的旁邊,鑽進狹窄的巷子,頭頂被陰影覆蓋,空氣中漂浮着寒冷的溼氣。
二年四班的學生今天全體請假,並沒有去學校,所以莉莉絲跟她的母親目前在家裏。
兩人進了一棟破舊的樓房,爬上陰暗的樓梯,彷彿來到另一個世界。
來到五樓,按響了莉莉絲家的門鈴,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女人打開了門。
這是莉莉絲的母親幼桑,年紀大約三十左右,生下莉莉絲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高中生。
幼桑在隔壁商城上班,目前是洗護用品銷售部經理。按理說工資應該不少,爲什麼還住在這裏,易清和深玖並沒有八卦到這種程度。
進了莉莉絲的家,與幼桑說明了來意,莉莉絲從臥室裏走出來,見到警察,憔悴的小臉愈發地蒼白。
幼桑跟莉莉絲說警察有話想問她,莉莉絲走過來緊緊抓住母親的胳膊。
“你想要我陪你嗎?”
莉莉絲點點頭。
幼桑對易清說,“警察先生,你們不介意我陪在莉莉絲身邊吧?”
“當然沒問題。”
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易清和深玖坐在母女二人的對面。
“莉莉絲,對吧,你的名字?”
莉莉絲咬着毫無血色的脣,微微點點頭。
“你認識由信嗎?”
聽到由信的名字,莉莉絲的臉色瞬間變了,眼睛驚恐得瞪圓,好像這個名字像是什麼恐怖的咒語。
“媽媽……”莉莉絲不住地顫抖着,她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淚水自眼眶中簌簌落下。
“怎麼了?”幼桑心疼地撫摸着莉莉絲的頭。
“莉莉絲,由信曾經是你班上的同學,對吧,可他一個月前在學校裏猝死了,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問話的易清看到莉莉絲這麼激動的反應,就明白其中有蹊蹺。
選擇來莉莉絲這裏是非常正確的,莉莉絲這個女生在警局裏的表現,就明白她不是一個藏住祕密的人。
“我不知道!”
莉莉絲忽然尖叫起來,哭喊着跑回到臥室裏去,用力地關住門,並將門反鎖。
易清望着崩潰離去的莉莉絲,內心愈發地難受,他心疼莉莉絲,她到底遭遇了什麼纔會如此地不安和恐懼。
幼桑着急地走到莉莉絲臥室的門前,她輕聲喚着莉莉絲的名字,莉莉絲尖叫着哭喊,並沒有迴應母親。
幼桑走回到易清他們面前,她盡力維持着自己的形象。
“警察先生,今天莉莉絲怕是不能給你們任何答案了,還請你們今天就此回去吧。”
易清從沙發上站起來,他愧疚地說道,“抱歉,打擾到你們了。”
“我們明天會再來一次。”
幼桑送他們走出門,在臨走之際,幼桑猶豫着叫住了易清。
“警察先生,你們剛纔說的孩子是叫由信吧,我認識那個孩子,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呢。”
“莉莉絲媽媽認識由信?”
“是的,可惜了,那孩子一個月前突然就這麼去了……唉,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我家莉莉絲突然就變得抑鬱寡歡,整日擔驚受怕的模樣,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肯說……”
看來的確有什麼事發生了。
與幼桑告別後,易清和深玖走回到那條狹窄陰暗的小巷子。
“或許我們可以問問其他孩子……”深玖建議道。
易清忽然停住腳步,他面無表情地望着遠處。
在巷子的盡頭,有一羣人站在那裏。
那羣人冷冷地盯着他們二人。
深玖很快就認出來那羣人。
他們是明暉中學二年四班的除莉莉絲其餘的十三個同學。
5.
巷子幽深,偶爾能聽到遠處有男女歡笑的聲音,當笑聲消散在陰影中,深玖能夠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
十三個少男少女的臉猶如蒼白的面具漂浮在漆黑的水面上,易清能夠看到他們眼中的恐懼。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易清問他們。
站在最前面的豐晚安靜地看着易清,站在豐晚旁邊的是一個穿着黑色小皮鞋的少女。
少女圓圓的眼睛彷彿森林中的小鹿,森玖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做鹿靈。
人如其名,充滿靈氣的少女,很難想象她是惡魔的孩子。
鹿靈迴應着易清的話,“警察先生,你們好,我們是來看莉莉絲,莉莉絲的媽媽告訴我們她的狀態不是很好。”
“你們一起來看她?”
“是的,她是我們的同學,我們理應來看她。”
一個高高的男孩子插嘴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想誰都不會好過。”
高個子男孩的名字叫做應塵,他看上去不是特別友好,他孤獨地站在同學們的後面。
“剛好……”易清走向他們,臉上掛着溫和的微笑,“你們都在這裏,我有些事想問問,你們應該不介意吧?”
豐晚警惕地看着易清,視線移到深玖的臉上,深玖冷冷地瞪他一眼,他將視線收回,嚥了一下口水。
鹿靈迴應着易清的話,“是關於西風老師的事嗎?”
鹿靈是二年四班的班長,別看她個子小小的,說話時淡定自若,冷靜判斷着眼前的狀況。
“倒不是,你們應該都認識由信吧,你們曾經的同班同學。”
聽到由信的名字,十三個少男少女的臉上都出現了微妙的表情,易清能感受到,他們眼中的恐懼更加明顯了。
他們彷彿站在懸崖邊上。
“由信死了。”
“我知道,”易清穩住自己的心情,他清楚這些孩子一定知道些什麼,“由信當時出什麼事了,一個健康的少年怎麼突然就會猝死呢……”
由信死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在場。
鹿靈攥緊拳頭,她壓抑着內心的恐懼,她面無表情看着眼前的警察先生,淡然道,“由信本來身體就不太好,他心臟有問題……”
“鹿靈,告訴我實話。”
易清的話語聽起來有些急了,這些孩子爲什麼還要一再隱瞞真相,如果知道由信是怎麼死的,就能夠搞清西風之死的真相。
鹿靈鬆開了拳頭,淡定地擡眼看向易清,“這就是真相,警察先生。”
易清久久地看着鹿靈的瞳仁,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打算回頭去明暉中學再調查一下。
深玖可不像易清一樣好脾氣,他本就對魔鬼沒有什麼好感,鹿靈傲慢的態度激怒了他。
深玖衝上去一把揪住鹿靈的衣襟,鹿靈難受地踮起了腳尖,痛苦地皺緊眉頭。
“死小孩,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
一個寸頭男生衝了上來,一把推開了深玖,大吼起來,雙目透着紅光,“你別碰她!”
深玖沒反應過來,向後退了幾步,死死盯着這個寸頭男生,他記得這孩子的名字,他叫範特林。
範特林將鹿靈護在身後,黑着臉瞪着他們二人,“警察就可以打中學生嗎?”
深玖想衝上去揍他一頓,被易清攔住了,他低聲呵斥,“別胡來,對方只是個孩子。”
深玖憤憤地甩開易清的手,不過他沒有再魯莽地衝上前去。
易清對他們說,“抱歉,確實是我們錯了。”
鹿靈整理好衣襟,瞥了一眼暴躁的深玖,又將視線落在易清身上。
“沒事的,警察先生。”
“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
就在易清轉身之際,一個矮小的可愛男生衝了出來,抱住了易清的手。
深玖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想起了他的名字,他叫做肆原。
肆原幾近崩潰,聲淚俱下,“警察先生……救救我們……”
“肆原!”
身後有人憤怒地大叫起來,易清回過頭去,看上去說話的人居然是鹿靈。
鹿靈一個不將喜怒掛在臉上的人,居然爲此動怒起來。
事情果然很有蹊蹺呀。
“肆原,閉嘴!你不要再說了!”
6.
鹿靈身邊的範特林立刻走了過來,拖住了肆原,“肆原,跟我回去!”
肆原反抗着,他用力推開範特林的手,“我不想死!我不想跟你們回去了!”
“聽話,你這樣子,鹿靈會生氣的。”
肆原還在反抗,易清見狀,看了深玖一眼,深玖點點頭,擡手將範特林推到了一邊。
“你朋友顯然有話要說,就不能等他先說完嗎?”
深玖彎下腰,盯緊範特林的眼睛,低聲說,“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知不知道你們現在還有殺人的嫌疑啊?”
範特林怔住,不敢亂動,他無助地回頭看向鹿靈,鹿靈走了過來。
鹿靈的小皮鞋踩在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鹿靈恢復了平靜的神情,她瞥了肆原一眼,隨即淡然道,“警察先生,肆原昨天因爲西風老師的事受了刺激,所以他現在纔會緊張兮兮的,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鹿靈走過去牽住肆原的手,易清注意到鹿靈的黑色瞳仁透出淡淡的紅光——那是魔鬼的象徵。
“跟我走吧,肆原。”
肆原哭着搖頭,“鹿靈,你不懂!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易清扶住肆原的肩膀,感覺到他的身體抖得很厲害,他彷彿置身於冰窟之中。
“肆原,你告訴我,你們爲什麼會死?”
“ta……”
肆原哭得稀里嘩啦,恐懼讓他情緒崩潰,易清他們的存在令他感到有一絲安全感,同時,易清剛好也是魔鬼,這一點讓肆原對他產生了信任感。
“ta會回來的,ta回來之後會把我們一個個都殺了!”
“誰,誰會回來把你們都殺了?”
肆原剛要開口,局裏突然來電話了,易清不得不接起來電。
“是的,我是易清,請說……什麼!真的嗎!好,我知道了……”
易清神色凝重地掛了手機,他顯然忘記了剛纔肆原說了什麼,深玖問他怎麼了,易清緩緩看向他,說,“已經確定殺人兇手是誰了……”
“是誰!”深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易清沒有直接回答深玖的問題,而是看向了那十三個少男少女,他心中感到一絲惋惜的疼痛。
他曾希望過殺人兇手不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他走到豐晚的面前,看着這個少年帥氣的臉龐,心中無限惋惜,同時眼神中又流露出一絲憎惡。
殺人者,罪大惡極,他們沒有被原諒的機會。
“豐晚,從現在開始,你是歐西亞地鐵殺人事件的唯一犯罪嫌疑人。”
7.
距離豐晚被警察帶走已經過去了四天,第五天最高法院開庭,許多人到了現場,其中包括明暉中學二年四班的十三個學生。
當天來了很多人,社會上有很多人關注這次地鐵歐西亞地鐵殺人事件——“名校名師被學生殺害”佔據各大新聞頭條版面。
很多人認識了豐晚,一看到他是魔鬼的身份,很多人都抱着強烈的恨意,其中大多數都天使,天使認爲惡魔天性邪惡。
魔鬼殺了天使,魔鬼必將受到懲罰。
法庭上來了一半的魔鬼,一半的天使,自然而然的,魔鬼們坐在一側,天使們坐在另外一側,他們居高臨上,俯瞰着下方的法庭現場。
世界最高法院是一座高塔,平民坐在塔的兩側。
塔的中央空地聳起一座高臺,法官坐在其上,高臺正前方有用鐵柵欄圈起來的位置,罪人豐晚站在其中。
豐晚穿着灰白的囚服,臉色蒼白,他惆悵地仰望着塔頂,全然不去聽律師及檢察官的對話。
坐在高塔之上的鹿靈安靜地看着豐晚,她內心湧起一股悲傷。
法院正式開庭。
檢察官開始講話:
“咳咳,我是檢查官細細亞,接下來由我爲大家闡述案件的經過。
七月八日早八點零二分,警方接到報警,警方到達犯罪現場歐西亞地鐵站,在現場發現一名死者,該死者系明暉中學的老師西風。
豐晚等一幫明暉中學的學生從衆院站上了地鐵站,地鐵在臨河站停下時,受害者西風恰好上了豐晚等人所在的車廂。
當地鐵經過月衝站和蟲繭站時,由於劇烈的磁場影響,地鐵照明系統及監控攝像頭都失去了作用,在短暫的十秒鐘時間內,西風被殺害。
大家需要了解的是,世界地鐵的構造,每個車廂是獨立存在的,即車廂與車廂之間是不相通的,當時的地鐵正在行駛,所以在9E車廂(當時受害者所在的車廂)中除了西風外,其餘的十四名人員皆有殺人嫌疑。
經過屍檢調查,驗證的死亡時間與推斷吻合,西風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可在屍體上沒有發現第二人的指紋,且本案存在一個可疑點。
當西風被人掐住脖子時,爲何沒有進行劇烈反抗呢,他就任由被一個初中生殺害嗎?
屍檢人員沒有停下工作,繼續深入調查,結果在死者心臟的部位發現了異常的地方。
死者死後二十四小時,心臟的表面浮現出一道道古怪的咒文,猶若紋身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心臟的表面。
屍檢跟警方彙報情況,由我們檢方邀請神祕學權威專家歐川教授來解讀死者心臟上的咒文。
經過歐川教授的研究,他很快就斷定該咒文系屬‘惡魔語’,乃強力的控制咒,能夠控制人身,令其如同傀儡一般不受自身控制。
該咒名爲‘傀儡咒’,歐川教授告訴我們,目前只有‘凜凜’惡魔一族會使用該咒語。
而犯罪嫌疑人豐晚便是凜凜家族的一員。
我們鎖定犯人,警方很快進行了抓捕行動,將犯罪嫌疑人繩之於法,經過審訊,嫌疑人豐晚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承認自己跟蹤西風,清楚他每日習慣進入9E車廂,當黑暗降臨,豐晚早已戴上夜視隱形眼鏡,對西風下咒,手上早已戴好了透明手套,隨即掐住西風的脖子,令其窒息而死。
其父對其所犯之事一無所知,豐晚承認一切早已是他計劃好的了。
至於其殺人動機,校方表示死者西風與犯罪嫌疑人豐晚的關係不是特別好,有一次他們起了爭執,西風扇了豐晚一記耳光,豐晚由此懷恨在心,計劃將其殺害。”
檢察官說完話,便退回到席上,塔上人員窸窸窣窣地討論起來。
法官板着臉,低聲說了句安靜,在場的人即刻安靜了下來。
法官問律師有話可說,律師搖頭,沉默不語——作爲天使的律師並不想爲豐晚辯護,而豐晚他們家也找不到其他好的律師。
聽聞豐晚承認了犯罪事實,豐晚的父親就沒有再出現過。
“犯罪嫌疑人豐晚。”
“在……”
豐晚的聲音綿軟無力,他看上去疲憊極了,他很想睡上一覺。
“檢察官所言的,你是否有想要說的?”
“沒有,檢察官阿姨說的一切屬實,是我殺了西風老師。”
法官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豐晚。
“罪犯承認犯罪事實,其犯罪行徑惡劣,嚴重影響社會和諧,故除去其世界公民的身份,三日後處以死刑。”
法官語畢,天使席上有一個銀髮老奶奶突然站了起來。
“去死吧!”
人們看到老奶奶手上舉起的搶,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豐晚的腦袋,沒有人攔住她。
豐晚聽到聲音,擡頭去看,伴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一顆子彈沒入豐晚的額頭,他的後腦勺炸開了花,鮮血四濺,年輕的肉體轟然倒地。
易清坐在席上,臉上是驚愕的表情,他的嘴巴張了張,發不出一點聲音。
現場沒有混亂的跡象,沒有半點聲音。
天使席上的天使們露出了勝利歡樂的笑容。
魔鬼席上的魔鬼們低頭沉默,陷入一片死寂。
暴走的老奶奶被法院的人拖了下去。
豐晚的屍體像是一個破舊的娃娃一樣,被人搬在架子上,擡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這一切,易清落下了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