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次相遇(初现)

太阳出来了,隔着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地,甚至有点儿想出汗,仿佛可以换下棉衣穿上单褂了。

偶尔有几只鸟叫,清清脆脆的。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是被车来人往的热闹声息掩盖了吧。现在路上很少看见有车经过,行人更是寥寥无几。虽然是上午十点,阳光正好,周围的世界却好安静。

对面的那些树不再是秋日的金黄,仿佛有点儿微微泛红,阳光太刺眼,有些看不清颜色。只有松树一年四季保持着不变的绿色,挺拔又俊俏。

车站翻修了,可能用重建更准确。

之前是由几块大大的广告牌和广告牌上方窄窄的挡风玻璃组成,玻璃沿下靠近广告牌还有几条像是不锈钢铸成的长条凳,有时会有买完菜的老年人、年轻的小情侣或者疲惫的中年人坐着等车,大多数时候凳子都是空着的,人们宁愿站着等车。

现在的车站换成了仿古的木质建筑,朱红色的漆,简洁的雕花设计,加宽的玻璃顶盖,依然有小型的广告牌、长条凳,三面环绕,让人有种被包裹起来的感觉。

车站除了其实用意义,更像一处风景。

艾七来到车站,因为是下班时间,等车的人很多。在楼上看的时候,车站里就站满了人,几乎都是黑色,乌泱泱的一块。

艾七的办公室就在车站对面的楼上,每天闲暇时往窗外一撇,不经意地就会看到那个车站,有时零零落落地站着几个中老年人,这种情形一般只出现在半上午或半下午,大多数人都在上班或上学的时候。到了下班时间,车站里总是很多人,尤其是下午下班,许多人会站到车站外面,因为里面站不下了。

艾七等的车还没有来。123路像一个随性的舞者,虽然有掌上公交这种app可以让人时刻了解公交了行进路线、进站时间等信息,但同样的两站路的距离,有时不堵车两分钟不到车就来了,有时堵车,可能等了十分钟连车影子都没看到。所以艾七索性不看了,工作忙完时间差不多了就下班,直接到车站等。有时候赶巧了,人刚走到车站车就来了;不凑巧,人还没走到车站,车先走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大不了多等几分钟。反正也不着急回家。

艾七和父母住一起,父母都退休了,全心全意照顾艾七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在生活上,艾七还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不用操心,连早饭都是爸爸做好端上桌,艾七洗簌完就可以直接吃。身边的朋友,尤其是那些刚刚做了家庭主妇或者年轻妈妈跟艾七聊天时免不了会说些羡慕艾七现在的生活的话,不用带孩子啦,不用买菜做饭啦,不用周末还要早起洗衣拖地啦,不用看婆婆脸色……艾七都只是笑笑不说话。说什么呢,她们说的是事实啊。可是艾七并不因此感到幸福,甚至是烦恼的。

车进站了。艾七照例排在了由上车的人自然形成的扇形的外围,让那些年纪大的着急上车的人先上吧,反正车里还有空间,能装下这个车站里需要上车的人,艾七不介意排在最后,所以她也往往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今天有点变化,艾七成了倒数第二个上车的乘客,最后一个是刚刚跑过来的还在呼哧带喘的男生。

车子启动了,满载而归。艾七现在靠近上车门的位置,能感觉到男生喘气时的一股股热浪吹在头发上,这种感觉让人有点不舒服。艾七不好意思回头提醒男生,只好自己往拥挤的车厢里走一点,距离远一些,那股热气便感觉不到了。

车厢里不算拥挤,但也站满了人,只是没有达到高峰期人挤人的程度。艾七旁边的座位上是两个老头儿,都拿着乐器,从外形上看应该是二胡。听他们的谈话是刚从公园练完琴,现在搭车回家。有一个兴趣爱好会让退休生活充实许多,也开心许多。退休后离开工作岗位,没有了同事,有几个有共同爱好的伙伴填充人际关系上的空缺,生活又能如往常一样忙碌起来,可能更加丰富多彩,让人羡慕。艾七希望自己退休后也能有一群兴趣相投的伙伴,但现在都没有志趣相投的同伴,等老了就会有吗?

年轻人大都在低头玩手机,或者带着耳机听音乐、打游戏,鲜有交谈者。大概都是独自乘车,没有相识的人吧。只有一个年轻男生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在说话。男生和女生大概是老同学,今天意外在车上遇见了,先是聊了各自的工作,然后重点说起女生的职业发展。女生在政府部门做会计工作,但不是会计专业毕业,目前只考了初级证书,男生建议她接着考中级。女生觉得中级太难了,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不想考。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别人的所谓成功是被逼出来的,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你觉得困难的事情对其他人来说一样困难,别人做到了而你没有,可能只是付出多少的差别,而不是智力或能力这些根本性的差别。

在美食城站,男生下车了。艾七特意看了看,瞥见一个匆匆闪过的侧颜,不是板寸的短发,戴黑框眼镜,高个子,背黑色双肩包,走在人群里很快就找不到了。

男生很普通,对于艾七这种本来就有脸盲症的人来说见过一次等于没见,再见面根本认不出来。可凡事都有例外,也许就是这个男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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