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小俏

                山村小俏
                文丨凡人

前些天和朋友阿康聊起抖音的事,他說這段時間經常下鄉,幫鄉親們拍一些小視頻,也算以實際行動爲農民羣衆做點實事。在與底層百姓的接觸過程中有許多感觸,也有許多收穫。我說什麼時候方便我也去走走。仔細想來,自己雖然出生在農村,但真正和最基層的羣衆在一起深入交流,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無論身體還是靈魂,都已經和他們漸行漸遠…
昨晚又和阿康聊起這個話題,他說明天正好要去大洲漁倉,我滿口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突然又有一些猶豫,漁倉村我以前去過,在六春湖下、大山深處,進山的公路彎多路窄,非老司機還真不好開,阿康的車技到底怎麼樣我一點沒數。前幾天我和妻子開車上班路上被追尾,雖有驚無險,但着實嚇得不輕,多少有點心理陰影。可轉念一想,人一輩子不可能有絕對的安全,啥事都怕,還怎麼活啊。
九點左右,車子已經到我單位樓下。我上了車,見車裏有些零亂,甚至可以加上"不堪“二字。我們跟着導航向大洲方向進發。阿康告訴我今天要去探訪的人家叫"山村小俏"。小俏這名字有點熟悉,是今年冒出來的網紅,我看過市裏媒體的介紹,今天能面對面交流也是件挺有意義的事。
 我坐在副駕位置,穩穩的地綁上安全帶,一路聊天,一個多小時後便到了漁倉。阿康將車停好,拿起手機聯繫了主人。不一會兒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年輕,寒喧問好,相互介紹。女孩叫汪巧玉,個子不高,一開口自帶微笑,一看就是熱情開朗的姑娘。男孩叫陳奕,膚色黝黑,話不多,給人成熟穩重的感覺。小陳說他們林場還在裏面,路不太好,得換乘他們的越野車進去。我一聽心裏不免又忐忑起來,想起五六年前上六春湖賞杜鵑,私家車開到山腳就被攔住了,說上山路險,不準車子進入。衆人下車徒步,有知情者說往上面一點可以化二三十塊錢坐村民的私家車上去,這幾年他們都是這樣接送來賞花但又不想多爬幾小時山的遊客的。嚴格講這屬於非法營運,估計下面維護秩序的交警多少也知道這事,可這種事並不是短期內輕易杜絕得了的,有時候也只能睜一隻閉一隻眼了。記得那條山路很陡,彎道多且很急,更要命的是路面到處是石塊溝坑,車子開上去象醉漢跳舞,加上基本上是國產農用車和小麪包,車況也不見得太好,那簡直是在玩命啊。我對小陳說如果很難開也不一定要上去,他說沒事的,他們天天跑。聽他這麼一說我稍微寬了寬心,於是就上了車。剛開始一段路勉強還可以,再往上就越來越陡越來越坑坑窪窪了,直到車輪打滑趴窩。我建議我們三個人下車減輕車子的負荷,果然小陳加了幾把油門就上去了。最後是一段硬化了的水泥路,感覺輕鬆多了。小陳說上面這段路的硬化政府有關部門補助了一半資金,他們自己籌措一半資金,下面還有兩公里多需要改造硬化,政府很重視,已答應全部予以解決,這對他們乃至關注和喜愛他們的人們都是一個福音。
繼續前行,天地豁然開朗,小陳說一聲:到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曠,兩棟平房掩映在山林之中,幾棵松柏亭亭玉立路旁,這時烏雲漸漸散去,天空蔚藍而澄澈,我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清涼和淡淡的香甜。天高雲淡,輕風拂面,讓人恍若置身仙境。
 小陳在口袋裏摸索了半天,尷尬地說,哎呀,拿錯鑰匙了。我說沒事,這窗戶不是開着嗎,爬進去就是了。話音未落,只見小陳一邊敏捷地跳上窗臺一邊和小俏說:你帶兩位大哥附近走走,我這就準備午餐。小俏領着我和阿康參觀他們的菜園,只見幾畦蘿蔔長勢正旺,青翠欲滴的葉子在陽光下呈現原始而蓬勃的生機。這時候阿康不由自主地暴露出童心的一面,一邊撥着大白蘿蔔一邊哼起撥蘿蔔的兒歌,我拿出手機給他也拍了一段視頻。在這遠離塵世的深山,每一幀畫面都值得珍藏。
 臨近中午,屋頂上升起了炊煙,空氣中飄來柴火和菜香的味道。天空更加清朗,微風吹過已有一些涼意,這裏海撥超過一千米,氣溫應該比下面低不少。小俏說這裏夏天晚上都得蓋被子。
 那邊小陳已經在廚房裏忙活開了,我驚喜地發現,他們用的竟然還是土柴竈,高大白色的竈身,直通屋頂的煙囪,還有嵌入竈體的銅水壺…一切都那麼陌生而又熟悉。我忍不住坐在竈前添起柴火來,紅色的火苗跳躍升騰,似乎被注入了生命和靈魂。竈臺邊擺放着幾隻小火爐,火爐裏放上紅紅的炭火,小陳把大鍋裏的肉、魚和冬筍盛在陶罐裏再放在火爐上煨着…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哈哈,我要是劉十九,會毫不猶豫地大聲對白樂天說:能!能!太能了!
  四人坐定,小陳說倒點酒吧,顯然這場景適合暢飲,不過阿康和小陳都要開車,自然是沾不得酒的,而這個時候獨酌顯然也不太有趣。我讓小陳倒了小半兩,嚐了一口感覺很不錯。他說這是五糧液泡黃精,見我有點疑惑便笑着解釋:是自家釀的“五糧液"土酒呢。
 我們邊喫邊聊,小陳說他父親二十年前承包了村裏八百多畝山林,主要種植杉木,也間種些厚朴、黃精等中藥材,最近幾年又種起了高山蔬菜。他們這個"水勤家庭農場"很可能是全市海撥最高的家庭農場了。 小陳和小俏大學畢業後一個在國企工作,一個從事健康產品營銷,都有不錯且穩定的收入,兩年前小夫妻毅然辭職回到家鄉,和父親一起經營家庭農場,作爲90後,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小俏說她是被丈夫"騙"回來的,剛開始那段時間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是什麼樣神奇的力量和夢想讓這對90後放棄城市的誘惑來到這深山老林?小陳說他生在山村長在山村,父親一輩子和大山打交道,他對大山也有深厚的感情,覺得自己遲早會回到家鄉,晚回不如早回。一個九0後青年有如此的情懷、勇氣和定力,我不禁對眼前這個小夥子多了幾分敬意。
再說小俏,被丈夫"騙"來後,哭歸哭,最後還是遂了丈夫的意,安心做個"壓寨夫人",並在與丈夫和大山的廝守中漸漸愛上了這種另類創業生活。去年,她和丈夫發現抖音越來越火,就想何不自己也試試看,把家鄉的好山好水和純天然的農產品推銷出去。說幹就幹,小夫妻便一頭扎進自媒體天地。或許是他們近乎"判逆"的創業故事,或許是世外桃源般的秀山麗水,或許是小俏清新脫俗的形象,"山村小俏"的短視頻一夜竄紅,當地黨報連續四天在頭版報道他們的創業故事,中央電視臺也做了專題訪談…"衢版李子柒“、山村網紅、90後領頭雁…一頂頂紅帽子不由分說地戴在他們頭上,這些都給了他們極大的鼓舞,也更加堅定了他們的選擇。面對突如其來的鮮花和掌聲,我並沒有從他們身看到些許一夜成名的輕狂浮躁,更多的是熱情、謙遜、感恩和對未來的思考,我聽小陳談到未來打算時甚至感覺到一種隱約的沉重。是的,浪漫幸福的生活永遠在別人的眼睛裏和想象中,採菊東籬的悠然也難免夾雜着無奈和自嘲。生活與生存很難分得開,其實也分不清。在我看來,小俏和小陳不僅有情懷夢想,更有着不同於一般同齡人的勇氣和定力,這是值得慶幸的,也是我相信他們能夠走得更好更遠的理由所在。衷心地祝福他們!

(20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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