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魏文侯任賢滅中山 吳起擊秦嶄露頭角|東周風雲|通鑑演譯

就在趙、魏、韓三家分晉,被封侯建國的第二年,也就是周威烈王二十四年,公元前402年,周威烈王“崩”,去世了,他的兒子姬驕繼位,是爲周安王;周安王二年,即公元前400年,韓景侯韓虔、趙烈侯趙籍先後“薨”,也去世了。韓景侯韓虔“薨”後,他的兒子韓取繼位,是爲韓烈侯;趙烈侯趙籍“薨”後,趙國人立他的弟弟爲國君,是爲趙武侯。但是,史書上沒有記載趙武侯的名字,兩千多年來也沒有人考證出來,我們只能稱其爲趙武侯。周朝時,天子去世叫“崩”,諸侯去世叫“薨”。

魏文侯魏斯被封侯建國後,注重任用賢人治理侯國,以卜子夏、田子方爲師,每次經過段幹木的住宅,都要在車上俯首行禮。四方賢才德士很多前來歸附他。卜子夏是孔子的弟子,名商,字子夏,在《論語》中大量記載他跟孔子求學的事蹟。田子方,姓田,名無擇,字子方,是孔子弟子端木賜(字子貢)的弟子,在《莊子》一書中有很多記載,但不可全信,因爲莊子寫的東西只是用來說明他的理論,很多故事是杜撰的。段幹木,姓李名克,封於段,爲幹木大夫,所以也稱段幹木,是卜子夏的弟子。因爲這三個人都是出於儒門,又先後爲魏文侯師,所以被後人稱爲“河東三賢”。

魏文侯魏斯拜田子方爲師後,一次,與田子方一起飲酒。魏文侯魏斯說:“編鐘的樂聲有些不協調,左邊音高。”田子方笑了笑。魏文侯魏斯問:“你笑什麼?”田子方說:“我聽說國君懂得任用樂官就好了,不必懂得樂音。現在國君您精通樂音,我擔心您會忘了任用官員的職責。”魏文侯說:“你說的對。”魏擊有一次出行,途中遇見了田子方,下車伏拜行禮。田子方卻不回禮。魏擊很生氣,怒氣衝衝地對田子方說:“你說富貴的人可以對人驕傲呢,還是貧賤的人能對人驕傲?”田子方說:“當然是貧賤的人可以對人驕傲啦,富貴的人哪裏敢對人驕傲呢?國君對人驕傲就會亡國,大夫對人驕傲就會失去采地。失去國家的人,沒有人會再以國君待他;失去采地的人,也沒有人會以家主待他。貧賤之士就不同了,我說的你不聽,我乾的你不滿意,我穿上鞋子就可走。反正都是一樣貧賤,哪裏還不是一樣?”魏擊於是向田子方道歉謝罪,感謝他的指教。

魏文侯魏斯有一次對段幹木李克說:“先生您曾經說過:‘家貧思良妻,國亂思良相。’現在我決定從魏成和翟璜這兩人中選一個人助我執政,你覺得這兩個人怎麼樣?”李克說:“下屬不參與上級的事,外人不過問親戚的事。我不在朝廷內任職,不敢妄議朝政。”魏文侯魏斯說:“先生不要推讓!”李克說道:“國君您是沒有很好地考察這兩個人啊!看一個人,‘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爲,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平時看他所親近的,富貴時看他所交往的,顯赫時看他所推薦的,窮困時看他所不做的,貧賤時看他所不取的。僅此五條,就足以去斷定一個人的高下了,又何必要等我指明呢?”《論語》記載觀人之法,也說:“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看一個人的所作所爲,考察他處事的動機,瞭解他心安於什麼事情,那麼,這個人的內心怎能掩蓋得了呢?《莊子·列禦寇》更是借孔子之口提出了識人的“九徵”之法:“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側,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什麼意思呢?就是要考察一個人,讓人到偏遠之地辦事而觀察他們是否忠誠,讓人就近辦事而觀察他們是否恭敬,讓人處理紛亂事務觀察他們是否有能力,對人突然提問觀察他們是否有應對能力,交給期限緊迫的任務觀察他們是否守信用,把財物託付給他們觀察是否清廉,把危難告訴給他們觀察是否持守節操,用醉酒的方式觀察他們的儀態,讓他跟和種各樣的人相處觀察他對人的態度。上述九種表現一一得到證驗,不好的人也就自然挑撿出來。魏文侯魏斯聽了李克的話說:“先生請回府吧,我的國相已經選定了。”

李克離開魏文侯魏斯,在路上遇到翟璜。翟璜問:“聽說今天國君召您去徵求國相人選,到底定了誰呢?”李克說:“魏成。”翟璜立刻忿忿不平地變了臉色,說:“西河守吳起,是我推薦的。國君擔心鄴縣,我推薦西門豹去治理。國君想征伐中山國,我推薦了樂羊。中山國攻克之後,沒有人去鎮守,我推薦了先生您。國君的兒子沒有老師,我推薦了屈侯鮒。就憑耳聞目睹、看得見的這些事實,我哪點兒比魏成差!”李克說:“你把我推薦給國君,難道是爲了結黨以謀求高官嗎?國君問我國相的人選,我給國君講了一些考察人的辦法的話。我所以推斷國君肯定會選中魏成爲相,是因爲魏成享有千鐘的傣祿,但十分之九都用在用來結交賢士,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國君子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包括我。我們這三個人,國君都奉爲老師。而你所舉薦的五人,國君都任用爲臣屬。你怎麼能和魏成比呢?”翟璜聽了李克的話,十分慚愧,一再行禮說:“我翟璜真是個粗人,失禮了,失禮了,我願終身做您的弟子!”

衛國人吳起,曾經在魯國當官。有一次,齊國攻打魯國,魯國想任用吳起統帥軍隊去抗擊齊軍,但吳起娶的妻子是齊國人,魯國就有些猶豫。於是,吳起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取得了魯國的信任,得以率領軍隊,並大破齊軍。有人在魯國國君面前說吳起的壞話:“吳起當初曾師事曾參,母親死了也不回去治喪,曾參認爲他不孝,就與他斷絕師生關係。現在他又殺死妻子來求得將軍之位,吳起真是一個殘忍薄行的人!現在,以我們小小的魯國而能戰勝齊國,名聲在外,恐怕諸侯國家都要來算計魯國了。”曾參,字子輿,是孔子晚年收的比較得意弟子。

吳起恐怕在魯國獲罪,又聽說魏文侯魏斯賢明,於是就來投奔。魏文侯魏斯徵求李克的意見,李克說:“吳起爲人貪婪而好色,然而他的用兵之道,連齊國的名將司馬穰苴也比不上他。”於是魏文侯任命吳起爲將軍,派他攻打秦國,一連攻佔了五座城池。

吳起這個人做將軍,能夠與普通的士卒穿同樣的衣服喫同樣的飯,睡覺不鋪席子,行軍也不騎馬,甚至親自揹着軍糧行軍,和士卒一起同甘共苦。有個士兵得了毒瘡,吳起甚至親自爲他吸吮毒汁。士兵的母親聽說後卻痛哭,有人就奇怪地問了:“你的兒子是個普通的士卒,將軍親自爲他吸吮毒瘡,你爲什麼哭?”士卒母親回答說:“話不能這樣說啊!當年將軍爲孩子的父親吸過毒瘡,他父親作戰從不後退,最後戰死。將軍現在又爲我兒子吸毒瘡,我不知道他會死在哪裏啊!”

魏文侯魏斯這個人能任賢,還講信用。一次,魏文侯魏斯與羣臣飲酒時,下起了雨,他卻下令備車去打獵的園林。侍臣就問:“飲酒正樂,外面又下着雨,國君打算到哪裏去呢?”魏文侯魏斯說:“我與虞人約好了去打獵,雖然這裏很快樂,也不能不遵守已定的約定!”於是親自去告訴虞人,因下雨停獵。虞人就是掌管山林、湖泊以及天子、國君的苑囿的官。

還有一次,韓國邀請魏國出兵攻打趙國。魏文侯魏斯說:“我與趙國,是兄弟之邦,不敢從命。”之後趙國也來向魏國借兵攻打韓國,魏文侯魏斯仍然用同樣的理由拒絕了。兩國使者都怒氣衝衝地離開魏國回去作了報告,後來兩國國君得知魏文侯魏斯分別對自己的態度,都前來朝拜魏國。魏國於是開始成爲魏、趙、韓三國之首,其他的諸侯國都不能和它爭雄。

周威烈王十八年至二十年,也就是公元前408年至公元前406年,魏文侯魏斯發動了滅中山國的戰爭。大將樂羊率領魏軍,攻克了中山國。魏文侯魏斯就把中山國的地盤封給自己的兒子魏擊。魏文侯魏斯問羣臣:“我是什麼樣的君主?”羣臣都說:“您是仁德的君主!”只有一個叫任座的大臣說:“國君您得了中山國,不用來封您的弟弟,卻封給自己的兒子,這算什麼仁德君主!”魏文侯魏斯很生氣,任座趕快離開了。魏文侯魏斯又問一個叫翟璜的大臣,翟璜回答說:“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魏斯問:“你何以知道?”翟璜說:“我聽說國君仁德,臣子就敢直言。剛纔任座的話很耿直,所以我知道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魏斯大喜,派翟璜去追任座回來,還親自走下殿堂去迎接,奉爲上賓。

中山國是春秋時期就存在的一個方國,不是周王朝分封的,它的建立者是狄人。西周時候,在周王朝分封的諸侯國之間,狄人與周人交錯居住,其中的一支白狄建立了中山國,因其國都中有山而得名。中山國在燕趙之間,曾長期與周邊諸侯國交戰,一度被視爲中原國家的心腹大患。孔子也曾說:“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大將樂羊統帥軍隊,和中山國打了三年才佔領了中山國。後來中山桓公復國,國力重新鼎盛,到公元前296年,被趙國所滅。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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