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杯酒在眼前被斟滿。
石亨隨意選了一杯,凌昀若轉身扔下剩餘的那個藥片,藥片遇酒即化,泡影無蹤。石亨看了凌昀若一眼,飲下。
殷丞御沒有擡眼,卻在暗中運籌帷幄。
至於哪一杯是摻了東西的,沒有人揭曉,所有人都捏一把汗,靜觀其變。
周惋盈手扶在紀殊炫胳膊上,面坦憂色:“殿下,你還好嗎”
凌昀若低着頭沒說話,想聽他誠實地回答。
“無礙”
真的無礙嗎?殷丞御不是說會有作用嗎?
石亨開口:“不知易王殿下,下官可猜對了?”
紀殊炫剛要回答,對面的人猛一口血噴出來,欲流不止。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去,有人匆匆離場,有人不慌不亂。
手心攥得有些疼,壓不住凌昀若的情緒。紀殊炫立刻看向凌昀若,目光彷徨而凜冽。她低着頭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凌昀若注意到他的舉動,想辯解又無從開口:“我……”
情急之下,周廣忙喚太醫,這場酒下戰爭戰火紛飛。
殷丞御走到石亨身邊,藉着爲他把脈的動作,將指尖含着的解藥丟到易王府的酒罈裏:“大人”
他正色說:“大人中了毒”
幾乎所有目光都聚集在紀殊炫身上,避之不及。
紀殊炫咳嗽了幾聲,嘴裏感覺有些微甜又腥腥的味道在蔓延。
凌昀若給他遞一手帕,再接過時,已染上鮮血。“殿下!”
周惋盈跪在他旁邊:“殿下!殿下你怎麼了!”
凌昀若秉持理智,這時候讓他來診脈,再好不過。“殷丞御!”
殷丞御雲淡風輕:“易王殿下與石大人所中之毒極爲相似,應是爲同一種”
凌昀若像演戲一樣點點頭:“什麼?!”
殷丞御看了一眼凌昀若:“此毒恕臣學識淺薄,無法解剖。”
周惋盈快要哭出來:“那怎麼辦?!”
“爲今之計,只有一試”殷丞御站起來,隨手再扔下一藥片,正落在紀殊炫的酒杯中。這是毒藥。
紀殊炫捂着腹部,脣色發白,頭靠在凌昀若肩上沒了動靜。
凌昀若咬着嘴脣:“殿下!殿下!”
除了殷丞御,場中沒有鎮定之人,大多都慌忙逃竄,不願牽涉其中。
太醫院院長匆匆趕到,拿銀針將二人面前的酒中一試,銀針在紀殊炫面前的酒杯中變了色,而在石亨那裏沒有變化。
這隻能說明一個赤裸裸的結論:石亨給紀殊炫下了毒。而紀殊炫沒有給石亨下毒。
太醫又檢查了雙方的酒罈,紀殊炫酒罈中無毒,而石亨酒罈中盡是毒酒!就連太醫都腿顫了一下,跪在地上。
凌昀若跪在地上的腿發軟,她什麼都明白了。殷丞御的意思昭然若揭:石亨給紀殊炫下毒,然後再自己飲下毒酒來洗脫罪名順便嫁禍給紀殊炫。
其心思縝密到簡直可怖。
什麼兩物相沖,那不過是爲紀殊炫中毒的障眼法。
石亨嘴角流着血,眼神惡狠狠的。他說:“不可能!”然後氣息微弱,同樣昏倒。
次日,石亨紀殊炫告假罷朝,太醫各自在全力救治。朱祁鎮命人暗中徹查,沒有搬到明面上說。
兩個位高權重的臣子同時罷朝,對一個皇帝來說,是莫大的、提升皇權的機遇。
易王府。
幾副藥灌下去毫無作用。凌昀若擰溼了帕子爲他擦汗,力道極輕。碧瓷進殿後,凌昀若問:“來了嗎?”
碧瓷搖搖頭:“沒有”
兩日已經過去,殷丞御遲遲不肯來王府救他,意味已經很清晰了。
帕子扔在水裏,水花四濺。“我去殷府!照顧好殿下”
“好”
邵哲再報:“公子,易王府的婢女求見。說是易王的近身女官”
殷丞御指尖頓了頓:“我身子不適”
“是”
外面守衛異常得少,凌昀若不費功夫就推開了門:“你要躲我到何時!”
殷丞御擡眼沒看她:“邵哲,你下去吧”
“是,公子”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
凌昀若甩袖而怒:“你爲什麼不救他!毒是你讓我下的,現在又想躲得無影無蹤?”
“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打算救!”
殷丞御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的人,“我會保他性命”
她一心只剩下怒:“保他性命?就只是保他性命?你爲什麼不救他,因爲你不想。你因爲一己私情選擇視若無睹!殷丞御,你的心真狠”
他和我愛的都是你,但是他卻擁有你。連原本屬於我的心都被奪走了,你說我要怎麼救他?!
狠嗎?也許吧。
他怔住,隨後冷冷拋下一句:“說夠了麼”
殷丞御面色已經陰沉下來,目光攝人心魂,如同一座冰山,卻化不了凌昀若心頭怒火。他說:“若不是我,他早已死在石亨的毒酒中了。你以爲石亨會收下留情?若兒你錯了。他給紀殊炫的酒中兩杯都是毒酒”
可是紀殊炫給石亨的酒中,確實是一杯無毒,一杯有毒。
凌昀若怔住。
“他會性命無虞並安好如初。邵哲,送客!”殷丞御背過身,明顯不想與凌昀若再吵下去。
“殷丞御”
“你那麼擅長毒術,如果有一天我成爲了你的絆腳石,你會不會也給我下毒”他的背影散發寒冷。
殷丞御側頭:“不會”
凌昀若點點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