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喫雞的男人

        他是一個怪人。說他怪,主要有三,一不抽菸,二不喝酒,三不喫雞。如果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這些最多可能叫特殊習慣,或者還能得到別人的尊重,但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他生活的那個地方,所有的與衆不同,都能成爲被排擠的理由。幸好他的職業是一個貨車司機,不用老呆在一個地方,所以也省了不少事。

        到了今天,我們的社會開放了,大家都知道這是出於健康理由,不會說他不抽菸不像男人,或者不喝酒不是男人這種無聊至極的話,但不喫雞,在一個無雞不成宴的社會了,他還是擺脫不了他的“怪”。

        一般我們看到某些人因爲某些理由不喫某種肉類,一般都是出於宗教理由,如印度教徒不喫牛,穆斯林不喫豬,而佛教徒,不喫一切肉類。但不喫雞的,暫時好像還沒有。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爲什麼不喫,連他老婆孩子都不清楚。是的,他即使是一個怪人,還是有老婆孩子的。因爲在一個強調一致性,而不尊重個人選擇的地方,到了年紀不結婚,或者不生孩子,也是一種“怪”,而他那時候揹負着的“怪”,已經夠多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醫院做了一個手術,術後麻藥沒過,他兒子在病牀邊上,聽他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個故事。由於說得太含糊了,而且夾雜着很多家鄉話,所以下面我會用大家能聽懂的語言,重新過一次這個故事。由於話說的不清不楚,所以其中必然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我還是儘量通過猜想,試圖把某些情節連貫起來,儘管這是一個荒誕的故事。那些猜想的,或者註釋的,都會加強括號來區分。這些工作,事後無法得到當事人的確認,因爲他在完全清醒後,段然否認這個故事。

        那是在很多年以前的一個晚上,他開着貨車,把物資從一個地方拉到另一個地方。(之所以要稱爲“物資”而不是“貨物”,那是在一個特殊的大環境下,這些東西並非是以盈利爲目的)那個晚上烏雲密佈,天空中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所以他迷路了。(現在沒有多少人能認得星座了。一提起星座,只想到12星座運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道那是用來辨別時間,地點和方位的)

      (剛寫到這裏的時候有人出來反駁,只要讀過小學的都記得,在晚上看向北方,你就能找到一顆最亮的星星——北極星。知道北方,就能知道其他幾個方位。這句話正確,又不正確。正確的是北極星的確是在北方,而不正確的是,北極星並不算“亮”,如果你沒有一點星象學知識,根本不可能找到。說些題外話:北極星亮度是2.02等,全天空排第50。如果你不知道大小熊座的尾巴,古人稱爲大小北斗七星,你是很難找到北極星的。而且,北極星只能在北半球被看到,而且緯道越高越容易看到,越靠近赤道,北極星越靠近地平線。而這個故事發生的地方,恰好是一個亞熱帶地區,北極星被北方山脈遮擋,沒有被看到的可能)

      那年代沒有導航,沒有手機,司機們去一個沒去過的地方只能帶着一份不知道什麼時候印刷的老地圖,所以,迷路是常事。只要有路,那麼這條路必定是通向什麼地方的。如果發現走錯了,掉頭回去便是。頂多花費了一些時間,和一些汽油。 他沿着那條蜿蜒的山路前行,車外偶爾有些蛙鳴或者鳥叫聲。路越走越窄,只能勉強夠一輛車通行。他低頭看了一下手錶,凌晨兩點。(那年代手錶也是稀罕物,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不過司機的收入還算不錯,所以第一次發工資時,他就找熟人買了這塊表)

        在經過一個竹林的時候,他感到肚子餓了,便把車停了下來。拿出隨身攜帶的饅頭吃了起來。車燈直勾勾地照射着前面的灌木叢,突然,灌木叢中出現了一直雞。那不是野雞,是一隻家養的雞。這就說明了附近有人家。他把喫剩下的半個扔到那隻雞的面前,然後就去了車後小便了。(我們不應當站在今天的道德高地,去猜度他是不是希望把雞抓走,或者隨地小便,脫離了時代來看一些事情的對錯,本來就是錯得離譜。在那個喫不飽的年代,要求一個普通人有很高的道德水平,那是不公平的。根據馬斯洛老人家的理論,連基本需求都得不到滿足的時候,而去討論更高的層級,就是無根之木)

        等他回來的時候,那隻雞已經不知道去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少女。燈把少女的臉照得慘白,慘白之下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他想這個少女可能就是那隻雞的主人。於是他便像那個少女問路,但那少女毫無反應,好像不正常的樣子。(精神障礙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便到了今天,他們依然在“怪”的行列裏面。或許將來有一天,這些人也能得到尊重和幫助,而不是在別人的歧視和恐懼中度過餘生,或者是一種假惺惺的,“鄰避”式的同情)

        不管怎樣,大半夜的也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把少女帶上車後,她一動不動地坐着,沒說過半句話。他一邊開着車,一邊瞄着少女,發現這女孩子還是挺漂亮的。可惜啊,腦子不好使,他有點惋惜地嘆了口氣。車子繼續前進着,兩人都沒說話,他在開着車,少女則靜靜地望着窗外。這時候的少女,彷彿與常人無異。他又嘗試向少女搭話,問她名字,家住哪裏,幾口人之類的,少女還是沒有半點回應。他泄氣了,決定不再說話,低頭看了一下手錶,發現指針還是指向兩點。嗨,這表壞了。

        轉過一座山頭,前面山上出現了幾棟平房,不像是住人的,倒像個養殖場。看到這幾棟建築物以後,少女開始抓狂了起來,隨着車子越走越近,她大喊了一聲:“停車!”

        原來她不是啞巴啊,他心裏面想着,慢慢把車停到路旁。剛想說話,少女先開了口:“我不要回去那個地方。”原來少女是從那裏跑出來的。“那地方怎麼了?”他問到。少女把頭轉過來,他這時纔看到少女臉上的兩行淚。

        少女那雙大眼睛盯着他好一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告訴你,但你要保證不要把我當做神經病。”

      (由於他的囈語和鄉音,接下來的故事並不連貫,我不得不把我聽懂的再加上一些猜想,來使得這個故事能繼續發展。至於是否合理方面,前面已經說過,這是一個荒誕的故事。)

      (那個女孩告訴他,那個地方看着像一個雞場,其實那是由鬼控制着的,一個能把人變成畜牲的地方,她用盡一切辦法才能逃出那裏。而剛纔他看到的那隻雞,其實就是她。雞場當然就要靠賣雞和雞蛋,所以每一隻母雞都要下蛋,而每一隻公雞都會在打鳴前被宰殺,因爲雞打鳴後,太陽就會出來,鬼就會魂飛魄散,所以他們把打鳴的雞殺掉。雞不打鳴了,太陽就不會出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雞場的人發現了停在一旁的貨車,便打着手電筒下來了。少女下了車想逃跑,但最後還是被五花大綁地捉了回去。那些人也把他也帶上,在那裏他見到了雞場的負責人,負責人帶他參觀了這個地方,也告訴他少女是他們一個職工的家屬,腦子的確有點不正常。)爲了表示對他幫忙尋回少女的感謝,負責人給了他一隻已經宰好的雞,也指出了他回家的路,在通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後,天已經完完全全地亮了,奇怪的是這時候,他的手錶又跳了。

        他回家後把雞給到妻子,便一覺睡了過去。醒來以後已經是晚上了。一家三口對着那做好的雞吃了起來。飯後聊着天,他老婆告訴他,那隻雞的胃裏面,竟然有一塊沒消化的饅頭後,他馬上衝向廁所狠狠地吐了起來。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如前所述,他清醒後斷然否認了這個故事。而他的妻子已過世,所以這個故事既荒誕,又無法覈實。後來有人提出,那個地方可能存在某種礦石,磁場影響了手錶的運行。而那個自稱是“雞”的少女,不要忘了這種禽類的名稱其實也是某個下九流職業的一種隱晦的別稱。按這種說法貌似也更符合現在的常識,但在那個年代,把風月場所開在深山野嶺裏面其實也不符合當時的常識。正如前面所講,我只是把這個昏迷的人的囈語補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而不負責考究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不管這是不是一個龐大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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