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枝虞美人 越百媚千紅》

黃小玲老師的優秀作品太多,最愛她的《虞美人》。美瓷,會靜立時光中央,在紛繁的日常裏回望經典,眺望前路,開闢一方淨土,根植屬於自己的經典。

人世間有百媚千紅

我獨愛愛你那一種

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

多少年恩愛匆匆葬送

我心中你最重

悲歡共生死同

你用柔情刻骨

換我豪情天縱……

每次聽這曲氣震河山,英雄末路卻蕩氣迴腸的歌聲,一個美如嬌花的柔弱女子自刎殉情的畫面總會升騰在我心間。

那一刻,她唱着“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飲劍戰帳,將一段英雄美女的愛情故事寫進歷史的史冊,定格成一曲感天動地的千古絕唱。

那一刻,巧笑倩兮而極少哭泣的她,一定是流着淚的。只是她不會知道,秦末銷煙處的一行清淚,兩千多年後,悲愴了多少次屠洪剛的嗓音,打溼了多少雙聽者的眼睛。

而我總是在揣度,虞姬,你是個怎樣的女子?

那時候,小小宿遷縣亦是一處繁華煙柳地。城南的虞府,亭臺樓閣,雕欄玉砌。鳴鳥在樹梢,彩蝶穿花叢,游魚戲水池。一娉婷少女,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書桌,琴臺,潔白的底色裏,飛翔着花開時節的傾城驚豔。穆然回眸,婷婷玉立,那是你,虞薇。

陌上春深,綠水微瀾的江南如詩如畫。倚窗的你,驚鴻照影。從小,你就明白從善如流,柔可克剛。臨水的茜紗窗,對着城北的杏花映白馬的方向。

沒有人可以輕易打動你,只有城北項府叫項羽的陽剛少年男在你心湖漾起波瀾。

寧靜的光陰,繞着流水的低吟淺唱,層層搖落在夢一樣的水鄉。小城首尾各據的虞府和項府,結爲的秦晉之好,猶如一架橫跨南北的古琴。不一樣的琴絃上,虞薇,你和項羽卻彈撥出一致的絃音雅韻。

一見鍾情的遇見,在安樂穩妥的日子裏行雲流水般流淌着紅塵中的最美。人說項羽脾氣莽撞燥烈,但虞薇,你感受到的除了溫暖就是和煦。踮起腳尖擡起下巴去看一個男人,看你口中輕喚的“羽郎”,叫仰慕。你給這份感情定了一個期限:地老天荒。

如果沒有陳勝吳廣的農民起義,翩翩公子依然可以羽扇綸巾,陪着心愛的人看雲舒雲卷,繁星璀璨,吟詩寫章,鶯飛草長。虞薇,你還太年輕,也許你還不能理解,一個男人若真心愛你,溫山軟水月夜流光也不及你一聲嬌嗔一輝回眸。

然項羽出身貴族侯門,爺爺項燕和叔父項梁都是楚國名將。好男兒志在四方,你的項羽,能文,還善武。一支長戟,威名遠揚。

秦二世的昏庸殘暴註定要讓歷史陷入拐點,走向它新的方向。項羽和叔叔項梁帶着八千子弟兵也樹起了義旗,項羽從此戎馬倥傯,開始了緊張的浪跡天涯。

虞薇,面對歲月靜美的驟然傾覆,你選擇毅然相依相隨。

虞薇,我想不出如你一纖纖貴族小姐怎麼變得如此勇敢堅強,陪着夫君南征北戰,不分春夏,無怨晝夜。是否,從一開始,你就給愛情寫下無言的註釋: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烽火連天,邊關冷月。虞薇,你像佛前的一方爐鼎,靜佑夫君羽郎和戰士的平安。你是蒼涼塞外的嫋嫋春幡,寄予夫君深情厚望,盼他率兵凱旋歸來。你,神態安靜,如煙如禪,一曲琴音,穿越荒郊峻嶺,按捺着心的忐忑難安與翻江倒海。

項羽驍勇睿智,霸氣無敵,捷報頻傳。每次歸心似箭地踏入粗氈幄帳,虞薇,一襲紅裳,以翩躚舞姿,娓婉歌喉爲他接風祝賀。關山飛渡的人,做回眼前人。你輕啓的脣,眼渦的笑,傾了他的城池。

有那麼一次,他抵不過你的請求。你換上戰靴,披上鎧甲,白馬一騎,馳騁在項羽身後。出征的號角,飛揚的塵土,戰馬嘶吼,刀光劍影,被踐踏的土地到底哪裏纔是楚河漢界?你被震驚了,柔情萬種顧盼生輝的眸子只有果敢和前方。烈烈風中,你像灰暗驛道上的一抹陽光,紛爭戰亂的痛裂無可依憑,驀然回首,你在銷煙瀰漫處的颯颯英姿空前絕後。

何時何地,虞薇於項羽,都是生動而彌堅的精神支柱,項羽快意沙場,過關斬將,所向披靡。

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先是陳勝、吳廣的義軍發展迅速,一路猛進,主力部隊都打入了關中,打到距秦國都城咸陽只有幾十裏的地方。咸陽城兵臨城下,情況萬分危急;可不久秦軍在張酣帶領下反撲,迅速扭轉了戰局,吳廣在滎陽失敗,陳勝在陳縣被殺,項梁也在定陶戰死。

叔父戰死,一向志在必得的項羽深受打擊,悲哀不已。虞薇,是你娓娓而言:項府乃楚國名將之家,你是名將之後,拙當奮起,日沉之後會有新的輝煌,羽郎,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令項羽轉悲憤爲義勇。鉅鹿之戰破釜沉舟,揚言只准備三天的糧食,以向全軍表示此次作戰有死無生、誓死一拼。大戰中,項羽的人馬無不以一當十,大破秦軍,入主咸陽。

阿房宮,三百里。金銀珠寶無數,宮娥美婦如雲。

虞薇,靜觀其變。

王九郡,都彭城。都城宮殿的項羽威風八面,阿房宮,一炬焚之。秦宮的錢財玉帛,一一運抵。秦宮的佳麗后妃,盡數遣散。

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項羽自封西楚霸王,西楚霸王仍是虞薇的羽郎。歷經磨難鏗鏘,坐擁半壁江山,他的心,只歸於一隅柔軟。

虞薇,你無怨獨自暗夜撫琴,吟誦,最怕燈花挑盡,高樓望斷。你要的,是嚐盡相思後的馬急蹄聲近,花好月漸圓。

那一年,是楚漢相爭的第4年,項羽和劉邦的大將韓信在垓下展開激戰,載入史冊的“垓下之戰”。

漢軍把項羽的營地圍得水泄不通,且楚歌四面。歌詞無句不哀,無字不慘,本已殘缺不全的楚兵,懷念起遙遠的家鄉,一時間鬥志全無,紛紛在夜色掩護下陸續逃散。

楚霸王夜不能寐,軍帳中的悶酒,一杯連一杯:薇,我戎馬半世,今日天命難爲,再無所掛記,只是……

面對他寵愛一生的虞薇,面對多年伴他馳騁戰場的駿馬,他禁不住慷慨悲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切的榮光都在陷入亂馬踢踏的稀泥,寫好結局的山川江流,嗚咽着大勢西去的壯烈。

虞薇,你聽出了項羽的擔憂,你知道,人生有太燦爛美好的相逢,便逃不過悲憾難當的離散。花前月下,泥爐煨酒,紅袖添香,東征西討,策馬揚鞭,不離不棄的紅塵相伴,我心足矣。所有光陰,都是歲月極盡完美的恩賜,虞薇我不能讓羽郎擔心了,如果再有什麼苛求,我祈禱來世,我們的來世。

羽郎,薇爲你舞一曲吧。樂聲中,你清顏紅裳,嫵媚而舞,身體軟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步步生蓮花,如玉蝶,如流水,如明月,如晨曦中帶露的一枝花,曼妙多姿,帶着與生俱來的清麗和疼痛。你感覺自己回了江南虞府,自北而立,嬌花照水,一切,錦繡未央……

營中的更響了五下,江闊雲低,斷雁西風,天色明。你長袖舒展,側腰旋舞了幾個360度,突然從項羽腰間拔出佩劍,向自己項上一橫。血,溫熱四濺。你,在你的羽郎懷抱中垂睫微笑。

虞薇,史冊留名的虞姬是你,西楚霸王傾其一生摯愛的人是你。

虞薇,知否?後來,你舞醉棲臥的曠野之上,開出了一種花,茂密青蔥的草葉,一莖纖細,嫋嫋娉娉,花瓣質薄如綾,光潔似綢,太弱不禁風的樣子卻迎風飛舞,嬌豔一片,如霞錦飄落凡塵陌上。於無聲處,搖曳出風情萬種的花,虞美人。

真是讓人陶醉而流淚的一種花,因爲她的每一朵,都藏着一聲無言的呼喚,綻放出一份令人心痛的繾綣。虞薇,虞美人,柔情的微焰,憂傷的絕美。

其實,我沒有去了解黃小玲老師創作《虞美人》的前因後感,但無妨,賞美瓷,猶如向一種妙不可言的意境靠攏,欣然與疼愛在微風輕撫處像花朵一樣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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