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生活中的變量(13)

今年因爲疫情的原因沒有回上海看望母親,七月的某一天她坐着小妹的車專程來無錫看我,心裏有些慚愧。


術後休養了一年多的母親走起路來健步如飛,我又看到了昔日那位神采奕奕口齒伶俐的老人,甚是滿足和感慨。


樊登老師說:“一個女人最大的敵人其實是自己的媽媽。”我聽了竟然十分苟同。母親一生的精力全都用在了父親和她的孩子身上,唯獨不愛自己。


這種愛是一種災難,很多年後我很想客觀公允的爲這種愛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表達方式不同。


母親一個人蝸居在五十平米的老式小區裏,最開心的時候是接孫子一起過週末,老房子裏的空氣好像到了這會纔會真正地流動起來。


我常常調侃母親,用她的話說我和她是生肖相沖的兩個人,所以纔會互相排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童年都經歷了什麼。


母親和父親是世界觀的兩極,父親擅長斷舍離,母親則是隨遇而安。父親能把小房子住成大房子,母親卻會把大房子住成小房子。


爲此我和母親爭執,唯一的一個房間已經被她幾十年的舊衣服舊鞋子佔據了大半空間,陳芝麻爛穀子的儲存風格令人不忍卒讀。


她不採,依舊我行我素,陳少宇老師說得對不要妄想改變自己的父母。走過半生,我覺得已經沒有了實踐的意義。


兒時並不能理解父親,覺得他是男人是責任方,另一方面我又十分清醒,年輕母親的固執和歇斯底里徹底把所有人對她的愛裹挾上了沾染着歲月厚重的保護層。我隔着一層透明的玻璃學會愛她,然後愛人。其實一個孩子終其一生都有可能不知道如何去愛另外一個人!


我對父母青年時期無休無止的糾纏感到深惡痛絕,幾近絕望。到了晚年,母親做了選擇性失憶,記憶裏留下的只是和父親青梅竹馬的過往。


從她的眼神裏我能看到她談起父親時那少女般的純真和幸福,每當這時候我便不再強詞奪理,也許這是最好的歸宿。


母親喜歡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兒女身上,好隨時控制他們,不管此時此刻你在做什麼。她總是沒有一刻安心享受當下的生活。


如果我在廚房做晚飯,那麼她一定會悄悄地注視着我,我的刀工如何,我用的是哪種菜籃,開的火是大是小,炒的菜是老是嫩。


大概所有的母親都不約而同地想制約兒女的行爲,從而達到控制兒女的人生。我的母親她擅長對兒女說的話抽絲剝繭,讓我誤以爲自己是多麼的大逆不道。


她會從源頭一點一滴地和你做精闢的分析,她像瞬間抓住了某個重要的線索,就此開展一番篇幅壯闊的推理。這是我的母親,也許她孤獨了很多年,這是我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這個世界來自那個遙遠的小山村,她依然以那個小山村爲世界主軸,即便生活在繁華的大都市,她的思想依然固執地停留在那個車馬又慢又久遠的年代。


母親依然以她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不斷地干擾她的兒女,我必須承認沒有什麼是絕對的。成年以後,我只有用自己的方式巧妙地避開這種衝突,這就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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