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瑩先生古詩詞課讀書筆記之二十一

第八課  傅玄的樂府詩

中國詩歌從魏晉時期開始產生了文學上的覺醒,詩人們對詩歌的形式美開始有了自覺的追求。但任何事情的發展都包含正反兩個方面:你的人工技巧越多,你的直接感發力量相對來說就減少了。

傅玄他天性峻急,不能有所容;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簡,整簪帶,竦踊不寐,坐而待旦。於是貴遊懾服,臺閣生風。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性情剛直之士,他所寫的樂府詩卻辛婉溫麗,善言兒女。

車遙遙篇

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君安遊兮西入秦,願爲影兮隨君身。君在陰兮影不見,君依光兮妾所願。

從這首詩裏,我們可以看出傅玄樂府詩的兩點特色:

第一,他不喜歡像當時別的詩人那樣用很多典故和華麗的辭藻,卻自有一種直接感發的力量。

第二,他是站在女子的地位,用女子的口吻來寫詩。在婉約溫柔之中,常有一種酸辛悲苦的感情。

他說你的車所要走的路途是那麼遠,你的馬所要跑的路程也是那麼遠,儘管我這個人不能夠跟着你,但我的心始終跟着你的。一個男子千里迢迢到首都去,多半是爲了追求功名仕宦,那是女子所不能阻攔的,於是這個女子就說我多麼願意變做你的影子,那樣無論你走到哪裏,我就都能跟在你身邊了。

你要是能站在光明之中,那是我心中最大的願望;你要是站在黑暗之中,我就無法跟你接近了。

小記: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傅玄的文字大概就可以用這句詩來表達吧。

一個性情剛直的諫官,卻玩了一把溫婉。確實讓人有目瞪口呆之感。

而他的溫婉卻又是直白,澄澈的那種,沒有矯揉造作,沒有豔麗辭藻,就是這麼直直的把一個粘人的小女人心態寫了出來。真是不知道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夠寫出這麼細膩的小女人心態。

車子啊,你往前去遙遙走向遠方;馬兒呀,你洋洋灑灑跑得那麼快。

看着你遠去,我的思念就像轉動的車輪,想追着你去;在一起的時光是多麼的美好,我是不可能會忘記的。

你去京城求取功名,我不能不讓你去,但希望能變成你的影子伴隨你,與你形影不離。

你如果站在陰暗的地方,就會沒有影子,我只能悲傷;你站在陽光下,那是我所希望的,只有在明亮的地方,我才能夠依靠着你的光而存在。

最後兩句的想象力超凡脫俗。這是觀察力非常好,感受能力也非常的強,看出光與影之間的依附關係,又能與之跟情人之間的依戀結合起來,更厲害的是,其中暗喻着他的政治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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