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好活着

      世界可以對我們麻木,但我們不能對自己麻木。同情每一個無名的弱者,就是同情我們自己;懷念一個正直的人,就是堅定自己做一個正直的人的決心;讚美一個品德高尚的同事,就是鼓勵我們自己成爲一枚品德高尚的螺絲釘。

    —— 題記

                    文/東軍

    晚上下班剛回到家,5點30分,接到同事老範的電話。 電話是從單位打來的。

    老範告訴了我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單位今年剛退休的劉姐突然去世了。肺癌晚期。

    電話裏,老範的聲音帶着哽咽,我一下沉默了,不知說什麼好。

    沉默幾秒後,我黯然地對老範說:“別加班了,趕緊回去吧。身體最要緊,活着最重要。”

    “嗯,我一會兒就走。”老範馬上意會,聲音裏帶着一絲感激,一絲疲憊。

    老範長我一歲,2007年底同我一起轉業到法院,現在是我們單位立案庭副庭長,主要負責撰寫材料及分管其他一些工作。老範常年加班,去年查出得了比較嚴重的糖尿病。

    “劉姐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啊,她怎麼就突然走了呢?……”

    放下電話,我的腦海中仍然迴響着老範喃喃自語的這句話。

    我的腦海中不由想起了我與劉姐交往的一些點滴過往。

    我和劉姐相識於2007年,那時,我剛轉業到中級法院,在監察部門工作。劉姐當時是技術處裏一名普通幹部,她的專業特長是文檢,聽說她這方面業務水平很厲害,以前在公安工作時就是全省有名的專家。

    由於監察室和技術處同在一個樓層,低頭不見擡頭見,所以很快我們就認識了。印象中,劉姐身材清瘦、性格內向,臉上總掛着一副堅毅的表情,不苟言笑,一看做事情就非常認真。同一樓層待了六年,我倆交往其實不多,更談不上深。期間,她當上技術處主任後,我倆交往稍微多了點,因爲那時候技術處增加了選擇拍賣機構業務,我常常作爲監督員被派去現場監督。

    劉姐當上技術處主任後,進行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其中就包括制定了嚴格的評估、鑑定、拍賣機構入冊辦法,規範了具體的委託流程。我每次去監督,她幾乎都在場。當事人的身份驗證,拍賣標的物的確定,用來隨機選擇機構的搖獎機的檢查,每一樣,她都親自上陣,一絲不苟。

    後來我到業務庭開始辦案後,遇有當事人爭議的證據材料需要通過他們委託相關機構鑑定時,從鑑定材料的移交審查到組織當事人做筆錄,再到現場隨機選擇鑑定機構,劉姐每次都親自審查,親自把關。我從案件承辦人的角度,再一次體會到她認真、嚴謹、細緻的工作作風。我從內心欣賞和佩服她。

    她也很欣賞我,我能感覺到,因爲我也是個對工作認真的人。認真的人總是容易互相欣賞,互生敬意。

    這一點,在後來她退休的時候得到了驗證。

    今年二月初,春節後上班不久的一天晚上,我接到了劉姐的電話。我很意外——她極少給我打電話,更別說晚上。這次肯定有急事。

      果然,劉姐在電話里語氣比較急,同時帶着一份歉意。她告訴我她馬上就要退休了,正在辦手續。我聽了有些喫驚。

    “劉姐,您今年多大?怎麼這麼快就退休?”我喫驚地問。印象中,從沒覺得她是一個已到退休年齡的人。

    “我週歲55了。我是正科級,女性公務員正科級以下55週歲就得退。”劉姐解釋着,聲音裏帶着一絲聽得出來的遺憾。

    “我有個事情想找你幫忙。”劉姐終於開始說正題了。

    “您說吧,我盡力,只要我能幫得上”,我說。

    “我想向領導推薦你來接替我這個職位。”劉姐開門見山。

    我嚇了一跳。太意外了!

    “我……我可不行啊,再說,我現在是在幹審判啊。”我有些慌亂和語無倫次。

    “你肯定行!雖然咱倆這麼多年交往不多,但我知道你的爲人,更知道你的工作作風,你爲人正直,做事認真,又懂審判業務,我這個位置由你來接最合適不過了。”劉姐語氣肯定。

    “你別小看我們技術處,雖然不是主要業務部門,但工作難度大,一般人還真幹不了。我上任以後建章立制,好不容易把全市法院的技術業務都理順了,工作全面走上了正規。我就怕來一個不合適的接班人,把我費盡心血建立起來的一切給丟了,重新回到過去的混亂狀態。技術處主任這個位置,別看職位不算高,但是權力不小,風險很大,面對的誘惑很多,必須得找一個經得起考驗的人來接……”劉姐繼續解釋着。

    電話足足打了40多分鐘。

    我被感動了,最終答應了。

    雖然我對這個職位並無覬覦之意,也知道讓我接班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個人想法,更知道人事工作是一個單位非常重要的工作,一箇中層崗位的人選,最終要經過單位領導集體研究來決定,而自己即使被推薦,被選用的可能性也很小。我清楚自己的缺點和弱項。

    但我沒法拒絕劉姐那一份好意,不忍心打擊她那份“春蠶到死絲方盡”的對工作極端負責的熱忱,更不敢辜負她那崇高的精神境界帶給我的發自內心的感動。試問有幾人在退休之際,還能像她那樣殫精竭慮地仍爲單位着想?

    唯有獻上我無上的敬意和允諾。

    然而才僅僅過了大半年,劉姐居然走了。走得那樣低調,那樣無聲無息,據說她是前天走的,今天上午進行了火化。

    聽說她生前立了遺囑,叮囑親屬在她火化前不要通知單位。生前,她也一直隱瞞着自己的病情,沒有告訴過單位任何人。

    想到我連見她最後一面、送她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而她曾經那樣信任我、幫助過我。我心裏有說不出的痛!

    晚上7:00,老範又打來電話,說他加完班開始往家走了。他說他的心到現在還憋得慌,不能平復。他說,劉姐真的是一個好人。

    我說,是的,你也是一個好人。我們法院隊伍裏有很多像劉姐、你這樣的好人。好人,都應該好好活着。


                    2020.12.18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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