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十五這天晚上，甚至要比除夕還熱鬧。而過了十五，大年算過完了一切工作也都要恢復正常。
正月十七一大早，姬仲撥通了王雨發的手機，提議今天開個早會，把黨小組長和村社幹部都叫上來，研究一下脫貧攻堅工作。這在王雨發的意料之中，昨天晚上就打電話告訴會計李自強做好開會的準備。特別提醒看院子的老張頭早點把小太陽插上，囑咐今天誰也不許抽菸。前天晚上高副書記專門打電話，嚴肅批評了那天會場上烏煙瘴氣的現象。
臨時村部會議室還是那麼冷，地中間凳子上的小太陽來回搖擺着。煙果然沒有那麼重了，清冷的陽光透過玻璃，屋裏顯得更加空曠。姬仲數了一下，今天總共來了11個人。問王雨發乾部全來了嗎？王雨發說差兩個沒來。四社的朱茂才今天兒子訂親會親家，還有一個是婦女主任孫海英在城裏給姑娘家看孩子，都來不了。姬仲嗯了一聲，“不是都通知到了嗎？”李自強說都打過電話了。會議依然是王雨發主持，首先由他傳達了鎮脫貧攻堅領導小組最新精神。之後，各黨小組長和社主任分別向姬仲彙報了本社以貧困戶、邊緣戶情況。儘管在鎮政府姬仲已經查閱了這些文字資料，但是他還是希望多瞭解一些。最後請新來的第一書記姬仲講話。姬仲依然是那樣謙虛，首先給大家拜個晚年，說因爲是剛到任，情況瞭解的還不全面，具體的意見還不成熟，有待於大家共同配合，過去大家付出了很多，成果也十分滿意，算是個開場白。稍後講到正題，話題一轉，語速降了下來。
“各位，傳統上有個講究，正月十四到十六，一般人家都要要點三天燈，尤其是十五，陰間要亮，人間也要亮。前天和昨天晚上，我前後沿着各屯每條街走了兩遍，仔細的觀察一下，發現全村除了19家空房子沒人住外。還有31家晚上老早就關燈了，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沒有亮燈，更不用說燃放煙花爆竹了。我不知道到這是爲什麼？這說明啥？是因爲這些家的青年人都不在家嗎？還是說明王家村確實有一部分人家生活十分困難，連起碼的放個煙花爆竹，調節一些生活氣氛都達不到？我聽了剛纔大家的彙報，全村現有14個貧困戶，這個底數準不準？是怎麼來的，能不能經得住驗證？說句實話，我現在懷疑。上次市裏脫貧攻堅領導小組召開了全市脫貧攻堅大會，直接開到第一書記，特別強調一定要按照習總書記的要求做到精準識別精準幫扶。現在我們能不能做到精準？我想這是我來了之後，第一步要做的工作。我也希望大家對照省市各級政府確定的貧困人口標準，有必要認真重新篩查一遍，一定要把底數摸清。希望大家不要嫌麻煩，明天開始，我與大家一起，爭取利用兩週時間，把這個問題搞清楚。”
“咋的？重新篩查，說的輕巧，可能嗎？”姬仲的話音剛落，站在後邊的一個小瘦子聲音雖然不大，卻特別清晰。姬仲不認識這人，王雨發急忙拿眼睛瞪了那人一眼，示意他別亂說話。插話說，姬書記提出的這條要求，是鎮黨委確定的，全鎮各村統一步調，哪也不例外。而我們這次要做的，就是不怕返工，不走過場。
第一次開會就出現雜音，是在姬仲的意料之中的事。而黨支部書記王雨發能夠及時站出來解圍，控制住場面，讓姬仲感到一絲安慰。看來這個搭檔雖然水平不高，但還是可以相處。
重新識別雖然不能等同於把原來的工作重來一次，但是範圍一定要擴大，姬仲再次強調了，元宵節晚上沒有亮燈的人家，問各小組長，知不知道他們都是什麼情況？平時話最多的劉四樣跟文書李自強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懷疑地說，“能有那麼多沒亮燈的？”言外之意是不是第一書記在故弄玄虛，如果這話是王雨發說出來的，他掰着腳趾頭也不會相信。圍着小太陽一圈的村社幹部不少也跟劉四樣的心境差不多，一半相信第一書記的話是真的，又一時想不起來都有那些人家過節點不起燈。好像平時也沒那麼多呀！有的幹部臉辣辣的，怎麼着這可是元宵節呀，如果真如第一書記所說，豈不丟人嗎？
姬仲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他叫人把靠在牆邊的一張舊辦公桌擡過來，拿把笤帚輕輕掃掃桌面上的浮灰，從上衣兜裏拿出幾張A4紙，展開鋪在桌子上。“我是農電人出身，職業喜歡，到哪兒都喜歡看燈。我來到王家村之前，從鎮土地所複印了一張全村立體航拍地圖，上面每一條街每一座房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拿着圖，邊走邊記，誰家亮燈沒亮燈的，看到一個劃一個問號，現在你們就對照一下，看看都是哪一家。
因爲紙張小，姬仲拿出的地圖其實是四張，正好每個屯一張圖。對照眼前這幾張三維地圖，村社幹部們大眼對小眼，全都傻了，沒想到第一書記竟有這一套，工作這般仔細，高手啊，佩服！這些年咱們怎麼就沒想到弄張圖呢？
小組長們很快弄清楚了圖上標記“？”號的人家姓名。姬仲把這些登記在記事本上。最後指着地圖，環視了所有在場的幹部，嚴肅地說：“各位當家人，我們下一步篩查的起點，就是結合這個圖，對照先前報的貧困戶名單，看看還有哪些出入，哪些不夠精準。同時根據大家掌握的情況，看看還有哪些戶雖然圖上沒有標，但是確實又是十分困難的？今天咱們重點研究一下，先得出一個初步的結論。然後之後我們重新畫一張圖，今後就以這張圖爲座標，點面結合，填詞作畫，勾勒我們王家村脫貧攻堅戰的路線圖。要讓這張圖上的每一個點亮起來，不僅讓他們燈亮起來，而且要讓他們的日子亮起來，讓他們的心亮起來。
當然，這是一道難題，但是，之因爲難，纔是希望，纔是條近路。”姬仲一口氣說到這，突然停下來，目光在每一個幹部臉上掃描，最後停留在他未來搭檔黨支部書記王雨發臉上，足足有8秒，他想用這漫長的8秒鐘，在王雨發身上，找到今後構築這張圖上應有的魂。他知道，王家村的脫貧攻堅戰，最根本的是要靠本村黨的幹部去引領，去付出，去作爲。
從上午9點，會議一直開到下午3點半。農村兩頓飯的時間也過了，小太陽疲憊的搖着頭，室內的溫度仍是比較低。儘管幹部們的討論不冷不熱，但是姬仲也感覺的十分滿意。看來幹部們對王家村哪家哪戶生活狀況，心中還是比較有數的。
只是讓姬仲想不通的是，這十四個貧困戶名單中，有4戶並不在他標記的地圖之上。躺在鎮供電所宿舍的木板牀鋪上，姬仲大腦中像讀劇本一樣，挨家挨戶地設想着地圖上的人，他們會是怎樣個面貌，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幾乎一夜沒睡，他感冒了，村部的條件太差了。聽說過村社幹部工作環境艱苦，但是像王家村這般的環境，他還是第一次體驗。晚10點多，愛人和女兒跟他通了電話，視頻裏，女兒想爸爸哭了，小女兒剛8歲。
八九河開，九九燕來。雨水一過，陽氣日見增強，農民買種子化肥都到了最旺時節。姬仲正好趁這個時節，要按日記本上的名單走一遍。早晨剛起牀，在大雪讀書的大女兒把晚上連夜在電腦繪製的王家村貧困人口調查圖傳到他的微信裏。女兒問他做這個圖有啥用，他回覆四個字：按圖索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