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歸去,落葉凋零

在人生的某一個時刻,你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懂你。

每一個人都是一顆塵埃,在這人世間飄飄蕩蕩,隨着命運的風遊走,沒有主宰自己的力量。

曾經讀到過這樣一句話:哪怕是一粒微塵,太陽出來時,也是有歌有舞的。太陽出來的時候,是歌舞,身處陰暗的時候,是飄蕩。

今年除夕之夜,獨自看煙花。世界很喧囂,煙花綻放在夜空,絢爛的煙火像滿天繁星一般,佈滿了整個天幕,然後頹然落下,一地狼藉。

煙花深處,站着一個落寞的身影,在這個絢爛的夜空下,流下淚來。一種蝕骨的寂寞,浸入骨髓。仰着頭,感受到煙花的碎屑簌簌落下,越發感覺一身煙塵,更深刻地感受到絢爛與幻滅,不過轉瞬之間而已。紅塵萬丈,人人都是過客,到了最後,煙花落盡,繁華落幕,剩下的是一地灰燼。

有人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守護着自己最愛的人。父親走後,我常常仰望夜空,城市的夜空連星星都被雲霧和塵埃隱去,天空總是灰濛濛的。可是總有一顆最亮的星,夜夜閃耀,讓人莫名有一絲寬慰。

每個民族都有不同的喪葬習俗,彝族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是火葬。火葬是最親近自然的一種方式,焚化之後的骨灰拋撒在竹林深處,或者高山深澗,徹底迴歸大自然,成爲山間的一縷清風,山林竹葉上的一滴清露。

遺憾的是,每當最想念父親的時候,想要去看看他的時候,父親的身影已經無處可尋,就連墳塋都沒有留下。只能在心裏默默想念,只能遙望夜空,想像父親會在天上看着我們。

紅塵深處,是我沒有參透這世間悲歡,沒有看透生死離別,纔會有着無人能懂的寂寞,纔有着揮之不去的傷痛。

生命是有盡頭的,愛卻生生不息,綿延不絕。

父親走後第五天,是兒子的生日。侄子侄女們都來陪兒子過生日,因爲外公永的離去,孩子們一改往日的頑劣,都有些鬱鬱不樂。

面對生死是人生必修的一門功課,人生無常,我們能做的,唯有勇敢面對生離死別。只是孩子們的這一課,來得有些早。

老爺子走的時候,已經說不了話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但是我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我對圍着生日蛋糕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的孩子們說:“孩子們,我們送走了(外公)爺爺,你們是爺爺好孫子。爺爺走了,他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他上天堂去了,他會保佑你們的。你們身上都流着爺爺的血液,你們要做一個好人,像(外公)爺爺一樣的好人。”

孩子們眼裏含着淚水,我相信,這是他們此生喫過的最難忘的生日蛋糕,甜蜜中帶着苦澀,生的喜悅夾雜着死亡的悲傷。

這一世,有緣做父親的女兒,做父親的孫子,我們都是幸運的。父親走了,留下的精神財富卻是我們一生享用不盡的。他寬和的待人處事,悲憫的胸懷,勤勞節儉的品質,深深地烙印在女兒的心裏,流淌在孫子們的血液裏。

有人說,親人死後不能總是想他念他,否則他的靈魂會戀戀不捨,徘徊人世間捨不得離去。父親走了三個月了,每每想起他依然會不捨,會落淚。

經歷了生死,送別了父親,忽然感覺到自己老了。時常在夢中驚醒,醒來發現物是人非,難以自抑。只能在月光下獨飲一杯濁酒,聊以寄懷。

今夜,月光如水般清涼,月下獨酌,千般滋味湧上心頭。一杯濁酒敬月光,月色如華溫柔似水,曾經見證一家人的幸福團圓,如今也見證了這月光下和着酒吞下的眼淚。

我知道,對一個人最好的紀念,就是把他放在心裏。父親已經成爲大自然的一部分,他無處不在。那灑滿一地的清涼月光,那輕盈落下的雨滴,那拂過臉頰的清風,都是你吧,我親愛的父親。

你自歸去,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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