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械設計師到經營茶室,人到中年,終於修得半閒

時常有人說,喝茶是閒人的日常,然而長沙一間百年古建茶室,卻偏偏取名“未閒”。

茶室主理人姚欣說,閒如同繁體字的“閒”,是在家門口看見月亮,但閒不止一腔閒情。因爲望月可以是閒來無事的夜晚,也可以是忙裏偷閒的夜晚,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顆在匆匆歸途中仍然能發現美好的心。

婆娑世間煩擾複雜在所難免,選擇馬不停蹄的生活也無可厚非,遂而我們秉持的是在樊籠之中努力活好。

閒,如果是一腔閒情,那麼未閒是一種理想的生活狀態。

從湖南長沙涉外學院東南門進去,有一片15畝的山水庭院,比之蘇州園林不大,但卻是一個遺留百年的古建築羣,叫桂園禪院。

禪院進門是一排竹牆,藏在背後的就是未閒茶室。2017年一個大雨初歇的午後,一個大男生姚欣第一次來到這裏。

園子數年缺乏打理,400多株桂樹隨意生長,野樹雜花叢生,頭頂上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但在姚欣看來這很有野趣,園子也顯得清淨。

唯一別扭是僻靜角落一個老亭子,多年風吹雨打,只剩下屋頂和幾根柱子,裏頭停了三臺車,覺得可惜了亭子。只在0.01秒間,姚欣便決定在這片幽境之中置一間茶室。

有人說它是一個大概處於明末清初的老建築,但姚欣不希望太突出它的“老”,四周的牆壁都是大面積的玻璃。

他希望未閒不是封閉的地方,它應該開放,因爲室外有山有湖,有各種樹。下雨天,還可以坐在室內,透過迷濛雨霧,看園子的古建築。

但奇怪的是,姚欣曾說喜歡明代文人的生活空間,卻又不將茶室設計得更古色古香。他說,喜歡明代文人的生活狀態,但不一定要弄明式傢俱,掛明代書畫。

明代人心有甘露,不必過於執於外物,簡樸的追求才是真正向往的。懷着這樣的心念,未閒茶室,像有了明代文人生活空間的魂。

像每個走進這裏的茶客,總是不知不覺地從門口,走到窗口,走到榻榻米,以及更裏頭的書房。

開茶室前,姚欣與茶的緣分已有十年,但他說在未閒一年,比以往的三五載時光都要長。

如他每年春天山上訪茶,一路艱苦跋涉,尋找生長在深山老林裏的好茶。回到茶室,又邀請了養蘭多年的好友,做蘭花雅集,品蘭花香茶。

又因喜愛宋瓷,結識了復原宋徽宗《文會圖》餐具的湖田窯師父,定製了器皿。因摔壞了杯盞,又去了解金繕,學金繕、做金繕,結識了文物修復和福州制漆世家的傳人。

這麼個折騰法,姚欣從沒閒過。然而採訪中他說,年輕時做機械設計,晚上基本都要加班,雖可以調休但基本沒時間,往往實在不行了才請假。

過度失去個人時間,受此觸動,姚欣把工作辭了,就真正閒了下來。只不過這樣的生活好像也缺失了什麼,就如姚欣說:“你會發現有一種無所事事的感覺,很不安。”

這是兩種極端,無論是忙還是閒,沒有認真關注過自己,都會陷入一種無所可爲的狀態。

姚欣想到了以前工作間隙,一旦有超過三天假期,就用來走窯口、訪匠人、逛展覽。這或許是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慢慢就涉入了茶事,如今有了未閒茶室。

十幾年的摸索,姚欣安心做着讓自己舒服的事情,在他心裏“未閒”是生活的理想,它是充盈、滿足也安定、從容。

每個人或都如此,努力地在現世的樊籠中活好,無論是工作,還是自由做着喜歡的事情,內心安之若素,與足夠堅定是非常重要的。

忙與不忙,閒還是不閒,明白有一些美好的念頭可以用一輩子慢慢實現,便是滿足。

建設未閒時,姚欣沒有想把它做成商業茶室,一來沒有做過生意,再是他把未閒當作私人、與朋友喝茶的地方,不想有過多打擾。

但事與願違,未閒的位置在禪院前頭,來這裏的人總是好奇,不免是要進來看的。久了後,發現有些客人總是會不由自主在這裏坐下來,透過窗,看外面的綠樹。

看着他人的背景,那種靜謐,讓他想到自己。十餘年前,就是茶帶給自己的安靜,讓他找到了自己付諸一生也要專注的茶事。

於是開始希望,也把茶帶給人的進益分享給更多人,慢慢地未閒就打開大門接納茶客。

到了今年未閒茶室,已然成爲一種未閒生活。如今年天氣炎熱,茶室外池塘裏的荷花卻在灼灼日光下競相綻放。茶藝師便背上竹簍,取一泡綠茶包於含苞未放的荷花中,做荷花茶。

梅子時節,做酒釀梅子茶漬飯;園子桂花甜了,做桂花餅奶糕;而在這樣的冬日,那就起炭燒水,靜聽水剛剛燒開時,發出的嗚嗚~嗚嗚~聲,如山上風過鬆針的聲音。

這樣的生活狀態是姚欣所喜歡的,勤勉上山尋找好茶,勤勉經營好茶室。

如他所說:“時這個字可以拆成‘日以永記’。”既有珍惜光陰,又在說好生過着,且以永日。

因爲生活難免忙碌,但關鍵是在忙碌中保持一顆自省的心,用心安排生活,好好生活。

採訪最後,我問姚欣,您是什麼時候有“未閒生活”這個想法的呢?

他卻道:“沒有,只是自己的十幾年來的生活方式,藉着茶室分享出去而已。”

生活不就如此麼,忙碌有之,煩憂有之,糟糕不堪亦有之,但無論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明白有一些美好值得定格。

越是年紀漸長,越是懂得要認真安排好每一天的活動,用心感受每一天的心境。

生活半閒,有可忙,有可愛,有可閒,併爲之感到滿足、從容與安定。

在“極致東方美學”專欄中,《風雅人間》是我們的第一個專題。在第一季“有間茶室”中,〖物道〗聯動〖文人空間〗一起尋訪全中國22間最美茶室:從都市到山林,從古宅到鄉野,從傳統到現代,藉由一個又一個空間,探尋這人間風雅。

爲此我們還一起出了一本《有間茶室》的書。我們相信:即使時代瞬息萬變,萬物速朽,我們仍能在其中活出一番詩意和風雅。

每週三,〖物道〗將帶着新的專欄與君相約,讓我們一起看見東方美,感受風雅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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