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絮下自由的風

“唉,你聽說了嗎,我們這裏最近來一個人,一個城市裏的人。真是奇了怪了,這大山裏居然還有人進來,這人莫不是腦子進水了?”

“當然聽說了,現在這裏誰人不知道他啊,好像是來我們這邊做什麼寫生。我不知道寫生是什麼,只知道他喜歡在後山那裏畫畫。噢,對啦,我還見過他呢,長得老高了,白白淨淨的,總是穿一套鬆鬆垮垮的衣服,每天背個包,拿個畫板走後山那條路進山……我跟你說呀,有一次我路過後山外放音樂,那聲音可大了,他像是沒有聽到聲音一樣,繼續畫他的畫,我還對他說一句,小夥子,風很大,回家咯。他沒有答我話,也不擡頭看我……我還記得後山那裏有一片蘆葦地,他就是在蘆葦絮下畫畫,一頭烏黑的頭髮全是白色的蘆葦絮。要我說啊,他就是城市裏來的怪人。”

“對對,我聽到村裏都叫他什麼怪人?”

“蘆葦絮下的怪人!”

午日的陽光格外好,透過樹枝,草枝灑在大山裏,稀稀點點,好似一幅純天然的星光大作。不過一條盤旋在山腰上的公路,除了路上搖曳的樹影,在沒有什麼“星點”裝飾,倒顯得有點單調乏味。村大山村裏的李哥和王哥正走在路上,他們談論的對象是最近剛進來的一個城市畫家。也算不上畫家,他的畫沒什麼人看懂。

此人上個星期來到此村,租了王大娘的一間小屋子住。每天早上七八點出門,晚上五六點回來,不與任何人交流,別人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長得高大,方圓臉白白淨淨,一頭烏黑的寸發……他本應該是城市裏的有爲青年,怎麼會來這個貧窮落後的小村畫畫?村裏人想不通。

村裏人賭博的賭博,幹活的幹活,閒聊的閒聊……蘆葦絮下的怪人在蘆葦絮下用手中的畫筆勾勒線條,沉浸在遠山的樹和耳邊的風,完全不知道一個星期來村裏人對他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評價。除了每天傍晚到村裏小賣部買喫的之外,他和這個村的人屬於隔絕狀態,自然別人的閒言碎語不入他耳裏。

陽光很強烈,風也不吝嗇馬達,盧葦絮像是找到了歸屬,輕輕鬆鬆脫離了枝幹。蘆葦絮下的怪人不輕易間擡頭,剛好瞧見這一幕,臉上一笑,整個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蘆葦絮定格在他的畫板上。他原本想再看看遠處的山,再確定畫面線條,而此時蘆葦絮讓他忘了接下來的動作。勾畫完蘆葦絮後,便收起畫板了,坐在蘆葦絮下。

風太大了,一隻螞蟻從蘆葦絮那裏掉下來,剛好落在他的手心。他用另一隻手玩弄手心裏的螞蟻,“螞蟻,你也是一個人嗎?一個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人活不成一個世界。”他盯了對面的那片山頭,陽光正在慢慢下移,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從哪裏來嗎,我生活在一個大城市裏,有一份畫畫老師的工作。每天面對幾十個學生,他們也會誇我老師你畫畫好棒。偶爾回家還聽到我媽在公園裏和婦女誇自己的兒子畫畫有多棒……嗯,比起絕大多數的人來說,被人誇是件很驕傲的事。可我並不快樂,因爲我畫的那些畫不是我真正想畫的,我想要自由地畫。但有一段時間,我每晚入睡都會夢到自己在一片蘆葦地下畫畫……於是,我就來到了這裏。”

手指靠近地面,螞蟻也是有方向的人,順着他的手指溜下去。風又來了,拂過他的臉面,頭上的蘆葦絮又紛紛揚揚。他用手指撓了撓腦袋,似乎又想起什麼來。於是又安好畫板,重新作畫。

“喂,小夥子,又來畫畫?真搞不懂你們城裏人,畫畫能賺幾個錢。”村裏老頭上山砍柴回來,肩上扛有一捆乾柴,站在一塊石頭上對蘆葦絮下的怪人說道,“你也真是個怪人,我每天和你說話,你也聽不見。年輕人,你這樣是不對的,咱做人要有禮貌,至少得回了別人的問話……唉。”老頭又一次無奈搖頭離開此地。

怪人就是怪人,風太大了,頭頂又一次沾滿蘆葦絮,他毫無知覺。眼睛一會盯着畫作,一會看着蘆葦絮飄動的方向,炭筆在畫板上“唰唰唰”響。眼神晶瑩剔透,整個人神清氣爽。

他一個人站着畫了足足兩個小時候,不聽鳥叫,不聞村裏的熙熙攘攘,直到太陽路過他的頭頂,他的畫才畫好。臉上一笑,才滿意收起畫板下山。

“王大娘,那個城裏來的怪人不會跑了吧,你家的燈都沒亮起。”開賭博那一家正對王大娘家,主人瞧見王大娘家那間屋子烏漆麻黑的,像是沒有人。

“你說什麼?”王大娘趕忙從賭桌上站起來,跑到門口瞧瞧情況,“不行,你趕緊去替我的位置,我得回家看看……他媽的,這孫子不會白白住了我房子一個星期吧。”王大娘扭動她那富雍的身體,小跑回了家。

屋門打開,急忙開了燈,屋裏什麼人都沒有。這情況,怪人一聲招呼沒打,走了!

“他奶奶的,老孃的錢!”

王大娘氣急敗壞地走向了屋子中央擺放的那張桌,想倒口水喝。正當拿起水壺,她發現了一打錢,她趕緊拿起錢數數,正好一千塊。她裂開嘴把錢收進袋子裏,不過也發現了桌面上的一張畫作,畫面上寫了幾個鉛筆字:蘆葦絮下自由的風。

此畫畫的是蘆葦絮,零零散散的蘆葦絮均朝一個方向飄,可以說每一絲絮絲都有動作,像自由的靈魂。可王大娘這個村婦根本不懂畫畫藝術,體會不到其中的神韻。於是捏緊畫紙,走出門後丟進了乾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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