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蓮花塘

蓮花塘,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也許很久以前這裏曾經有過滿塘的蓮花吧。我外婆家所在的村莊就在這口塘的附近,小時候我們一直想當然地叫它爲棉花塘。

那年,本地一個在縣裏頗有名氣的企業家,個人捐資把那條從縣道沿着丘陵彎彎曲曲通往蓮塘村的土路變成了柏油路面,公路在蓮花塘的塘梗那兒拐了一個90°的彎,拐角處新立了一塊很顯眼的路碑,上面刻着<蓮花路>三個字,我們才知道我們以前一直叫錯了它的名字。

蓮花塘是一口很獨特的大水塘,它的塘梗距離下游的田地有三米來高,腳下的路面也很寬闊,是當地丘陵地區和圩區的一道分界線。下游的田地遇上發大水的年頭就會被淹沒,而塘的上游田地因爲塘埂的阻隔卻能安然無恙。

塘的面積不小,看起來像個小水庫似的,蓄水量卻不是很深。冬季自然乾涸時能看見塘中間平坦的底部,並非常見的中間凹陷的鍋底狀。就是現在也沒人願意在塘裏養魚,應該是因爲水淺的緣故吧。

我出生那年,老家破圩,父親在單位沒顧上回家,媽媽的肚子裏懷着我,很艱難地走到了走到了外婆家。不成想外婆家的土坯房屋也進水倒塌了,全家只能在生產隊的大稻牀上搭了個棚子居住,當年的大稻牀就離蓮花塘埂不遠,水退了一兩個月左右我就出生在這棚子裏。

很遺憾的是,外婆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患乳腺癌去世了。舅舅們說因爲我媽缺少奶水,我總是不停的哭泣,外婆心痛的抱着我讓我含着她那乾癟的乳房,乳頭都被我咬壞了,外婆對我的疼愛我又怎能知曉。

我的童年是與蓮花塘難捨難分的。那個時候,一到暑假,我幾乎就天天呆在那邊,白天的樂趣是領着一羣小夥伴,在蓮花塘裏玩水,玩累了就到下游的水溝裏追逐着那遊動的小魚兒。小夥伴們的年齡都比我小且不會游泳,圩區長大早就學會游泳的我理所當然的成了他們的伢頭目。

一開始他們只敢站在半腰深的淺灘上,互相打着水漂玩。慢慢的我給他們示範,教他們怎麼做狗爬式,怎麼把頭和肚子露在水面上漂浮着,努力地做出一柱擎天的動作。

那些年,農村有電影放映隊,每隔一段時期會在各個大隊輪流放電影,這在當時是個很暖心的鄉村娛樂活動。小孩子家,也看不懂內容,圖個嘻哈湊個熱鬧。趕上星期六,有消息靈通的同學說今晚蓮塘大隊放電影,我回家跟我媽打個招呼,不管消息確切與否,馬上飛奔到了我二舅家。

去大隊部看電影,蓮花塘梗是必經之路。二舅會炒上一點瓜子或蠶豆,先把我的兩個褲袋裝得滿滿的,剩下不多的纔是他的。咀嚼蠶豆的嘎嘣脆響似乎還在耳邊。

偶有消息失誤的時候,電影放映隊沒來,大人們看見我了會故意問道:小伢,今晚又放電影嗎?我會支支吾吾地說出是我媽讓我來說個什麼事情,他們會心地笑着走了。

實際上,喜歡看電影是假,炒瓜子或炒蠶豆的香纔是誘惑我的真實原因。還有二舅常買的醃鹹魚,煮飯時跟水米一起下鍋,揭開鍋蓋的瞬間飄出的那股香味兒現在回想起來還會流口水的。

讓人惋惜的是,在大隊筆刷廠上班的二舅,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因病去世了。

我大舅家,一家五口人,表弟妹們都比我小,家裏沒有任何外來的收入,生活就過得比較清苦。醃菜壇裏泛着白沫的醃蘿蔔,經常是最好的下飯菜。

記得有一年暑假期間遇上乾旱,我舅他們生產隊平日用於灌溉的幾口水塘,塘裏的水都被抽得見底了,還是不夠水田充飢,持續下去會嚴重影響稻子的收成。於是他們就想到了上游的蓮花塘,差一點就發生了一場像《平凡的世界》裏面描寫的兩個村之間的搶水械鬥。

我們一班小孩也蹲在旁邊的高處看熱鬧,吵吵嚷嚷當中,我記得當時有類似這樣一段對話:我問你們這水裏是有金子嗎?沒有啊。那既然沒有你們在這爭搶什麼呢,我們的稻子快要旱死了,蓮花塘還有這麼多的水,講點良心好嗎?僵持到最後大隊裏有人過來調解,才達成了某種協議。看着白花花的水翻滾着流向下游的溝渠,雙方擁擠的人羣才漸漸散去。

童年的流年忘返,以至於到現在村裏的那些老人們看見我,還能像當年一樣親切的叫出我的小名,我也會習慣性的給他們遞上一根香菸。

大約是外婆在我心裏留下的情結,以及二舅對我的關懷照顧,我成年後的每年臘月二十四,本地挑墳祭祖的鄉俗,我從來沒有忘記去他們的墳前祭奠。路遇本村也是祭祖的人,他們會微帶驚訝地說,這伢年年臘月都過來呀。

蓮花塘的水面,彷彿倒映着童年的我們在水中戲水的畫面;下游的排水溝裏,曾有我們踩在泥巴里捉魚摸蝦一身髒兮兮的英姿;生產隊的大稻牀上,留有我們轉着陀螺,或蜷曲一 條腿單腿互鬥(鬥雞)的身影。

時過境遷,往事已經成爲不能觸碰的美好。就讓這美好永遠留存於記憶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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