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是,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

本文參與【簡書聯盟之天下故事】專題徵文

於黑暗中凝望黎明,把黎明的曙光烙印進生命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楓橋村一處破舊的泥瓦房中,七歲的詩歌倦縮在牀頭上,髒兮兮的臉上有着一絲倔強,一雙明亮純潔的眼睛死死地凝視着大門的方向。

大雪紛飛,寒風肆虐妄爲想要把人間覆蓋在寒冷之下。家徒四壁的房子裏,寒風不停從破裂的窗戶中往裏灌,詩歌又冷又餓的倦縮在牀上,想着爸爸回來就好了。

小時候我們總期盼着爸媽回家,爸媽在家就有能夠爲我們遮擋風雨了。詩歌望着窗外越來越黑的天色,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

詩歌的爸爸從清晨天未亮就外出去鎮上給別人家務工,平常一般天色未黑之前就會趕回家。日子雖窮,卻也能把日子過下去,至少不受困於溫飽之苦。

又困又飢餓之下,詩歌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窗外大雪咆哮不休,人間冷暖自知,幾家燈暖,幾家淒涼不與人知。

夜半萬事休,隨着一陣推門聲,屋外走進來一人,抖了抖身上的雪,黑燈瞎火的在屋內摸索着電燈的開關。一拉,果然又停電了,意料之中的事情,男子輕嘆,尋着備用的油燈位置又摸了過去。

男子嘴裏一通自罵聲,這狗日的日子啥時候纔是個頭喲。點亮油燈,男子提燈向詩歌的房間走了過去。

男子來到牀邊,看着倦縮成一團睡着的孩子,心中有些自責與愧疚。剛伸手幫詩歌把褲子蓋好,就聽到詩歌夢中囈語,叫喚着一聲聲爸爸。男子瞬間便紅了眼,伏身將詩歌抱在了懷裏,詩詩不要怕,爸爸在。

或許是因爲飢餓,也或許是因爲寒冷,更或許是因爲害怕中帶着的思念。詩歌在爸爸的懷中醒了過來,睜眼看到爸爸在眼前,便伸手懷抱住了爸爸的脖子。

“爸爸,你終於回來了。”

“嗯,爸爸回來了,詩詩還害怕不。”

“爸爸,詩詩不怕,詩詩都沒有哭呢。”

“詩詩,真棒,好孩子。”

話間剛落,便聽見一陣咕嚕聲,是餓了肚子的詩歌我身體傳出來的。

“詩詩,是不是餓了,爸爸今天回來晚了,馬上去給你弄喫的。”

詩歌點了點頭,爸爸親了一下詩歌的額頭,叫詩歌又躺進了被子裏,自己則起身去弄喫的了。詩歌的爸爸看見透風的窗戶,又用東西給遮擋嚴實了些,便提着油燈往廚房走去。

柴火盛然,房間溫度立刻感覺提升了不少。詩歌的爸爸坐在爐火旁燒着水,藉着火光看去,才三十來歲的臉上已是刻滿風霜,方方正正典型的中國臉型,粗糙的肌膚中透着一臉堅毅的神情。好在,那時都是幹勞動體力活,身體都比之現在人強硬不少。

“吱,吱……”水燒開的聲音,爸爸便往裏下了些麪條,順便打了個雞蛋往裏。不一會兒,一碗熱汽騰騰的麪條,便端到了詩歌跟前。

“爸爸,真好喫,你也喫點吧。”

“詩詩你慢點喫,爸爸不餓,看着你喫。”

爸爸看着詩歌那可愛的臉龐,心中不由又多了幾分疼愛。俗話說的好,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孩子太過懂事,卻也讓人心疼。


詩歌喫着面,爸爸在旁邊看着,往事不堪回首又一幕幕地在爸爸腦海中浮現,最是相思,最是相顧而無言。

那年,詩歌的媽媽生詩歌時難產,在外務工的爸爸聽人捎來的消息匆忙急忙的趕回去,村裏唯一的醫生趕緊把他拉到了媳婦身邊。

好不容易生下了詩歌,卻又發生了大出血,以當時農村的條件,真是喊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媽媽彌留之際對爸爸唯一的交待便是好好照顧好女兒長大,在淚眼之中悄悄把生命畫上了句號。

一程歡喜一程悲,一程山水一孤墳。詩歌的媽媽就葬在了家門對面的山上。爸爸說,這樣媽媽也可以看到女兒長大了。

深情從來都不願與人說,說與旁人聽又如何。那時候的愛情,或許都深深根植於歲月之中,沒有情話,沒有浪漫,有的只是生死的相依。

從媽媽走後,村裏的閉言碎起馬上就聞風而動,說詩歌不吉利什麼的都有。反正於那時農村而言,封建迷信的思想還顯而易見,村子裏嚼舌根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好在爸爸也讀過一些書,識得一些字,更是不相信那些神鬼蛇說。爸爸不顧村人流言蜚語,反而是更加疼愛詩歌。至於那些重男輕女的思想,於爸爸來說更沒有的事,也算是那個時代較爲開朗明事理的人了。

隨着詩歌一年又一年的長大,爸爸把對媽媽的思念全部寄託在了詩歌的身上。都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果然詩歌也足夠讓爸爸欣慰與省心。

待那花開滿山野,恰似你溫柔一笑。

怎麼能說不愛,怎麼能說不想念,沉默地時光裏總有不爲人知的心事悄悄盛放又枯萎。爸爸的愛便猶如家門對面的山一樣,深厚且堅固。

只是所有爲彼此規劃的未來卻沒有了彼此,多痛,多疼。年月之中總有無法癒合的傷口,是思念的毒,也是愛的豢養。

如果再見不能紅着臉,卻是哭紅了歲月的臉頰。淚,悄無聲息的蔓延出眼眶,溫熱着眼前時光,刺痛着過往的傷疤。

“爸爸,詩詩喫完了。”詩歌擡頭望向爸爸。

“爸爸,你怎麼哭了。”

詩歌的聲音打斷了爸爸的思緒,把思緒又拉回到了眼前。

“爸爸沒哭,是爸爸眼睛進沙子了。”爸爸順勢用手揉了揉眼睛。

“爸爸,詩詩給你吹吹。”說完便起身,把嘴就到了爸爸眼前,鼓起小嘴一遍又一遍的吹着。

看到女兒如此的舉動,爸爸的淚更加洶湧地翻滾而出,暖了這寒冷地季節,也暖了心。

“沒事,你快躺好,爸爸洗把臉就沒事了。”說完便像個逃荒而逃的人往外走去。

倘若你也在場,這個冬天該很美,很溫暖。爸爸洗完臉,整理好情緒回來,詩歌還沒睡着。

“詩詩,早點睡吧,明天該去上學了。”

“爸爸,我睡不着,想媽媽了。”

“詩詩也想媽媽了啊,爸爸也想了,等你長大媽媽就回來了。”

“真的嗎,我還不知道媽媽長什麼樣子呢。”

“媽媽啊,長得跟詩詩一樣漂亮。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嗯嗯,詩詩很快就會長大的,長大了就可以見到媽媽了。”

“所以,詩詩要聽話,早點睡覺,媽媽知道了,纔會高興的。”

“詩詩會很聽話的,乖乖睡覺長大,媽媽就回來了。”

“你閉上眼,許一個願,媽媽就能早點回來了。”

詩歌哄睡着之後,已是凌晨三四點,漆黑的天,大雪在狂舞之後逐漸平靜。善意的謊言彌補縫合着詩歌童年缺失的親情,卻刺痛着清醒荒唐的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與人言無二三。爸爸勞累一天的身心被此一番攪弄,卻也無了睡意,回到未熄滅的爐火旁,添上些柴火,點上了支菸。

一爐,一火,一人,就這樣寂靜的凝視着黑夜,守望着黎明。所有的苦難都會成爲生命中的給予,爸爸知道,貧窮是短暫的,活着的人就有希望刺破黑暗的牢籠,讓陽光生命的正中央。

於黑暗中凝望黎明,於黑暗中許下最美好的願望,於黑暗中點亮生命的燈,於黑暗中寫下最美的詩歌。

幸福會來敲門,寒冷會離去,雪的花還會是那白的純。爸爸之所以會爲女兒取名詩歌,就是希望她會像詩一樣美,像歌聲一樣唱響自己的生命。

爸爸此生願便是守護詩歌健康長大,把媽媽曾許諾的願望實現。或許,就像媽媽會在天堂守護他們一樣。

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中沒有了夢想與希望,沒有了光,沒有走出黑暗的勇氣。

於黑暗中凝望黎明,許下餘生的願望,願所愛皆有迴應,願能守護一生之所愛,願每朵落下的花,都是人間四月天。

那天,爸爸一直坐到黎明破曉,屋外的雪停了,世界像是被披上了一件潔白的外衣,人間依舊純真無邪,天真且善良。

爸爸,站在門口望了望對面的山,大雪覆蓋從前。他彷彿又看到她回來了,他笑着露出了一口被煙燻黃的牙。

願,在心中埋下一顆種,靜靜地生根發芽。

多年之後,詩歌推着坐在輪椅上白髮蒼蒼的爸爸,看着晚霞滿天。她知道,爸爸讓她下過的無數願,都不及此後餘生的一個願望。

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

這或許,纔是最浪漫且真實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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