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鷹永赤

鷹在天空中飛翔。百年以前,她曾令平靜的萊茵水波濤翻滾,使濃煙中的工廠燃起希望的火光。

這是一隻別樣的鷹。她不同於有着“卍”字金徽的納粹黑鷹,亦不同於自我標榜“和平使者”卻壞事做盡的白頭海鷹。她的羽翼,如鳳凰一般紅黃相間;在如血的殘陽下,她遍體通赤,閃爍着聖潔的、令人震顫的光芒。

她的家鄉,在東歐的波蘭;和他把畢生的精力都傾注在了德意志的土地上。可這對於一隻鷹來說,又有什麼所謂呢?赤色的天空,即是它的一切。她今天再度飛到德國,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看一看自己的戰友,自己的弟兄。

她飛過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飛過條頓民族世代聚居的村落,飛過慕尼黑、巴伐利亞大大小小的街道,最終在草木豐茂的弗里德里希墓地上空停住。棕色的板岩紀念碑傲然佇立,好似英烈們燃燒着的、不屈的英魂。碑前的廣場上,前來弔唁參觀的遊人絡繹不絕,其中亦不乏幾張年輕的面孔。在人們打出的橫幅間,各色字體的德文字母都傳達着同樣的信息――“沉痛悼念李卜克內西同志……”

小號手面色凝重地操控着手中的樂器,金屬管內傳來一聲低鳴。隨着這一聲低鳴,人們停止了交談,一個個屏息肅立,開啓了長達五分鐘的默哀。赤鷹見狀,亦忙降落在板岩旁的樹枝上,跟着他們一起爲不幸的同志們肅立着、沉默着。直到人羣散盡後,她纔不舍地離開墓地,向別處飛去。黃昏已到了最後一刻了,在城內,家家戶戶都亮起了柔和的燈光。望着寬敞整潔的馬路、穿梭來往的車流與路旁青年男女的笑聲,赤鷹的心中不禁疑惑――難道曾經的理想已經實現?也好,現已晚了;今夜先找個地方安歇,明一早再回歸天空,去別處看看吧。

突然,在城市幽暗的角落裏,出現了乞人的身影;鷹警銳地跟上他的步伐,隨他一起進入了小巷――只見巷內光微色弱、狹窄潮溼,空氣間瀰漫着大麻與酒精的氣味。擁擠的過道內,帳蓬橫七豎八,而方纔緊跟的乞人竟鑽進了其中的一座――原來,這就是他的家;而這樣的帳篷,早已佔滿了整個小巷。

鷹飛出小巷。而在小巷之外,僅僅一牆之隔的街區,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緻――霓虹彩燈五光十色,金髮女郎衣着暴露,街面上“夢幻鄉”“天堂島”的招牌伴隨着紅燈一併刺激着過客的眼球神經。衆多的夜店酒吧夜夜門庭若市,不斷有人走入或走出。在走出的或摟或抱的一個個迷亂的身影中,鷹注意到,其中有一對青年男女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直到再度凝神定晴後,鷹才發現,他們的身形樣貌,正與傍晚時分街市時談笑風生的青年男女相當!

鷹的眼中出現了怒火。她憤怒,憤怒青年人不思進取,自甘墮落;他憤怒,憤怒偉業未盡,鬥爭未完。

她在長空中盤旋,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長鳴。火一樣的羽翼在玄森中翻舞。

呼嘯的北風掩蓋住了她的鳴叫。但細心辨聽,仍可聽出那微弱而富有力量的鳥語――“莫忘鬥爭!莫忘鬥爭!飛鷹永赤!飛鷹永赤!”

地上有人注意到了她。他們佇立並癡望着,發出些許的感嘆――

“真美啊!”

“是啊,一如百年前一位可敬的夫人……”

赤色的飛鷹,已在空中來回盤旋了百年;地上的人們,又要幾時才能奮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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